('
怀中人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颜端握住墨同尘的手,掌中指尖微凉还轻轻发着抖。他一下一下慢慢摩挲着,目光投向那渐渐隐去的落日,声音莫名有些远:“去远一些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后面似乎还跟着一句,不知是不是时间久远,墨同尘的记忆碎片出现混乱,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那句话颜端是不是真的说过。
断锋崖上,迎着夕阳,两人席地坐着。墨同尘被动地窝在颜端怀里,眼神木木地盯着近前一株只剩两片花瓣的黄蕊小白花,花瓣颤抖,耳边则飘下颜端的那句话:
“谢谢你,阿尘。谢谢你让颜端知道,除了天职杀手之外,这世间还有其他活法……若有来世,希望还能遇到你。早些遇到你。”
天色渐暗下去,几颗星子已经开始狡黠地眨起冷光。
等那勾新月浅浅缀在天边,墨同尘觉察出身旁的颜端松开了自己的手。紧接着一把冰冷的刀柄,被强塞进自己手中。
手心硌着冰冷坚硬的刀柄,手背则被那双温暖的掌心牢牢裹住。
错愕中墨同尘回过些神,他迟疑地将目光转向颜端。未及反应,手臂被一股力气猛地带动向前,墨同尘身体也不受控跟着朝颜端倾去。
“……唔!”
颜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吭,身体陡然紧绷。在某个临界点,随着口中艰难吐出半口气,他的身体跟着开始洩力。
墨同尘错愕、茫然,方才还握紧自己的手掌松了下来,在自己手背突然滑走。他低下头,视线尽头却是自己握着弦月刀柄,刀的那一端,完全没入颜端胸膛。
头顶炸开一道惊雷,恍若地狱的喧嚣,将墨同尘灭顶般淹没。他木在原地,张着口,任凭如何努力,却什麽也说不出,只不住摇头,血丝在眸底迸裂。
忽地一股暖流喷溅到墨同尘手上,滚烫、猩红的颜色,如火焰炙烤着他,顺着皮肤漫延全身,在心间狠狠剜下一刀。
是血!
心,透了一个洞,灌满无望的虚空。
墨同尘慌乱着伸手去堵颜端胸前溢出的鲜血。汩汩鲜血却漫过指缝,越流越多。
颜端开始支撑不住,整个人靠着墨同尘开始下坠。墨同尘手肘艰难撑地,支着颜端坐在地上。
不知是山风变大,还是天色渐晚,颜端身体逐渐变冷。墨同尘将他抱在怀中,帮他拢衣襟,帮他搓手背,呼喊他的名字,让他不要睡去,却只听得颜端用仅剩的气音说道:
“抱歉……阿尘,没能救下你祖父。此事皆因我而起……就当我颜端从来都没出现过。抱歉……好好活下去。”
断锋崖的风继续吹,夜空如墨,天际的那勾弯月亮了起来,就像那把冰冷的弦月刀。
颜端在自己臂弯中没了气息。
春风彻骨,将泪痕吹干,吹进骨血,墨同尘浑身发抖、战栗成风中那朵无所依托的凋零小花。
墨同尘仰头看天,苦笑,变成冷笑,随之一发不可止,开始狂笑起来。
凄厉的笑声,在山谷回蕩。
祖父若在,人生尚有来路;颜端若在,前路便有方向。
墨同尘止了笑。
他理正衣衫,沖着家的方向跪拜再三。
而后抱着颜端,毅然决然跳下了断锋崖。
第 11 章
最初醒过来的时日,墨同尘大多浑浑噩噩,记忆也错乱不清。
印象中是被闻讯来探听情况的远方堂叔救下,带回家各种请医用药,将养了大半年方下得来床。
身体上的伤病,有药便可痊愈。难的是心伤。
被救回的墨同尘,最开始一心求死。
堂叔派人日夜看守,不敢松懈半分。然而心死之人,恢複得再身强体健,也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看着整日神情恍惚的墨同尘,堂叔无奈决定以毒攻毒。
此前担心他病中忧思,没有将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墨同尘。见眼下情形,索性一口气说了。
墨家是御厨世家,往大了说,有得见天颜的机会,但实际只是一介普通百姓。何况墨同尘父母过世后,墨老爷子便告老还乡,与世无争地将墨同尘抚养成人。
但猎鹰门何许人也?江湖威名赫赫的杀手组织。怎麽就盯上了这本分低调的墨家?毫无征兆且行动迅速,顷刻间将墨家夷为平地,片瓦未留。
“猎鹰门不会无缘无故行动,而且他们只是收钱办事。尘儿,上苍既然让你活下来,你不想查出这幕后的罪魁祸首麽?”
“能请得动猎鹰门的,想来定非常人。若只是布衣白身,又有几分把握能揭晓真相?”
该说的都说了。墨家堂叔不清楚墨同尘听进去多少,至少不再寻长觅短,餐食汤药等也都按时服用,这便放了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