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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墨同尘隐约听到有人带着哭腔唤自己,声音似从遥远的山洞传来,带着回音,蒙蒙听不甚清。眼睑涩重,他试图睁开,努力半天却是徒劳。

墨同尘浑身无力,天旋地转、动弹不得半分,只能听着自己胸腔中的心跳,一声响似一声。如鼓擂,砸得他透不上气。

有那麽一瞬,他仿佛回到五年前的断锋崖。

都说死亡是黑洞洞的虚无。不!死,是炽白色的,消掉所有色彩,也燃尽所有希望。只有眼盲心盲的人,才能从那心牢中活下来,然后如行尸走肉般在这世间游走。

心已死,活着又有何意思。疲惫感将墨同尘越裹越紧。算了,不如就这样过去。

他越是这般想,意识倒渐渐清晰起来,胸口气息也顺了些。

就是这样怪,人若偏执地一心求个什麽,不管是求生求死求财求禄,总有一个叫造化的,偏在紧要关头,出来捉弄下人。

墨同尘眼睛睁开一条缝,映进来的是阿禾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花脸。

“……哭什麽。”

墨同尘擡手想帮阿禾擦擦泪花,擡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仍紧握成拳,指缝间都攥出了血。

这是旧疾又犯了。

只是鲜少如今日这样严重,想必阿禾是吓坏了。墨同尘想言语宽慰他几句,擡眼却见已回到住处,忙要起身:

“现在什麽时辰?”

“眼见午时了”,阿禾知道墨同尘这是还惦记着落雨观花,他拧干巾帕,慢慢给他家公子擦拭那已经干在手上的血迹。

“公子别提那什麽尘端食肆了!上次只是路过,公子回来一病就是几日;这次店门还没进,公子便直接昏过去。想必那什麽端的食肆和我们五行相克,我们不去也罢!”

见他家公子醒了,阿端哭哭笑笑不知如何高兴,口中只说个不停:“公子是不知道方才多吓人,这手死死攥着直往地上锤,口中还迷迷糊糊叫着什麽‘阿端、阿端’可把阿禾吓坏了。公子,这阿端……是谁?阿禾怎麽不曾听公子提过?”

“我口中叫……阿端?”

墨同尘喉结一哽,声音有些颤。

这个名字,他好久没叫过了。真的好久好久,久到一时忘记该如何发音,久到听着自己口中喊出的名字,鼻头跟着猛地一酸:

“不过一个……故人。”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却有人找了来,尘端食肆的小厮。

期待今日落雨观花品鑒的,不只墨同尘。还有尘端食肆的掌事人——颜端。

颜端今日早早出了门,用近乎苛刻的眼光在江边挑选良久,拎了两条风姿绰约的鲥鱼回来。

随后换上专门行头,看着窗棂上日影的长短,将取鳞、斩泥、串鳞、蒸制、调味、摆盘等各个环节,有序有节地一一落实。

全程像举行某种仪式,虔诚、齐整。

日影渐渐收短,窗棂上洒下的阳光旋切至墙角,已经分辨不出方胜纹的形状——颜端擡眸望了一眼,巳初二刻了。

他叫住传菜小厮,墨公子若来了,记得速来回一声。

可等到巳初三刻,也没见有半个姓墨的进来。传菜小厮来请示,这落雨观花是否现在出餐。

颜端立在操作台前,素色袖口利落贴束在颜端腕上,随着手上动作,青筋微微隆起。眼下一切就绪,只等人来。

一块巾帕叠得棱角分明,迎着日光平稳擦过利刃。细刃锃如镜面,清晰映出他沉静无澜的眉眼:

“等巳初三刻。”

墨同尘的坐席,安排在左手靠窗位置,与主厅隔着一扇落地湘妃竹屏风。春树借荫,庭鸟送鸣,既免于旁人搅扰,也不会显得冷清。

不论是观花、赏雨,还是察人,都适宜。

一方檀木小桌,两个薄厚适中的蒲团。玄色筷箸、餐碟、杯盏,一应俱全,在漆封台面上严阵以待。

颜端就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了。他不清楚稍后出现在对面蒲团上的“墨同尘”会是怎样一个人,会否认识自己,会带着怎样的谜底走向自己。

不知是庄老侯爷那句“墨家”起了作用,还是因为这个“墨同尘”与食肆名字有一字相同,颜端莫名认定这个人能给自己的身世带来新的线索点。

只要抓住,抽丝剥茧,总能拆出些东西。

颜端轻咳一声,正了正脸上的面具。他準备好了,準备好捡拾这些即将拆落下来的过往碎片。

屏风与坐席间立着一架高脚几,削肩白瓷柳叶瓶中,一枝玉兰斜逸而出,清润照人。

颜端恰巧路过一树玉兰,盈盈玉质,晨光下开得正好。没来由地觉得这一树温婉,很是适合“墨同尘”这个名字,便折了一枝回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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