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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夜说到这,顿了,恍然,原来妈妈早就告诉过他一个现实,即使是妈妈,也不可能待在你身边一辈子的了。
是吗…
他有点不想去信这句话,因为他自己就想待在一个人身边永远不离开,如果那个人愿意的话。
“后来呢?”姑姑问,“你爸爸再没来找过你和你妈妈?为什麽又带着你来柳城?”
“不知道了,可能,因为外婆外公突然去世,没了依靠,我哪懂当时妈妈怎麽想呢,我现在懂了些,好像也晚了。”
“伊夜,”姑姑劝慰的口气,“你不能怪你爸爸,他看起来像个莽夫,其实内心很柔软,也很脆弱。伊文妈妈死了以后,整个人瘦了一圈,话少,要不是伊文在,怕是要跟着去了。”
伊夜没说话。
“是你妈妈让他走出来的。”姑姑像是要提醒他什麽事,比较着急,“你爸爸觉着你妈妈当时给他带来的是新生活的希望,哪知道,伤更深了。这种伤不比自然从你身边带走你爱的人,是种不可抗的力量,而人对人最大的伤害,就是情感上的,特别是,给了人希望,又把人推向希望的另一边。”
“我懂的,姑姑,”伊夜一直低着头,“希望是什麽我懂,失望我也懂。我也懂姑姑的意思,爸爸很好,不是爸爸养着我,我可能长不了那麽大,即使爸爸当时不养我,也不能说爸爸不好,本来就不是他的责任,我懂的。”
不过,他已经不想再听关于他妈妈的错了。
他困惑的是,为什麽要跟我说这麽多呢,就好像这一切是我的错一样,我那个时候何尝不是抱着希望,觉得这个家万般好呢。
伊夜望了眼病房里守着他爸爸的伊文,他姑姑顺他的目光看过去,再看他脖子窝,印着昨天还没有的牙印,有了些疑虑,嘴张了张,又咽了咽,最后…
“关于伊文…你能想象,当时他一言不发,眼泪没流一滴,躺在棺材里抱着他妈妈睡了几夜,拉也拉不走,直到下葬。”
伊夜擡了眼,望向他姑姑的眼睛。
这是…
又想告诉我什麽呢。
晚间,姑姑让伊文回家休息,伊文让伊夜回家休息,伊夜想说,我来照顾爸爸好了。
还没说话,伊文拍了他的后背,“听话”两个字,柔过来,也带着不容他拒绝的态度。
伊夜出了医院,没往家走,他想去看看补鞋匠,听他讲讲最近柳城发生的事,见补鞋匠家灯已经暗了,就晃蕩在街上。
晃回家了,站在长乐巷这头,去看另一头,沈阆的家。
沈阆家也没了灯光,伊夜来到楼底下,望向三楼阳台。
望远镜望不到他家里边是什麽样,伊夜只能想象,小小平方里,有沙发,有电视,有家具,电话摆在哪里,日用品摆在哪里,茶几上放着什麽吃的用的,沈爷爷的蒲扇时常放在门口的柜子还是电视柜上头。
这栋房子四层楼高,左边临它建起来的,五层楼高,错落在后方不远处的,八层楼高,数向最远处,是二十四层高的新楼。
电线杆穿插在当中,黑色电线就像拉在半空中的五线谱。
沈阆家住三楼,一楼住的是一对摆摊卖炒饭炒面的夫妻,二楼住的是一位教小学数学的老师,这个点,都睡了。
“咔嚓”一声。
沈阆家的灯亮了。
伊夜一惊,做了贼似的,往旁边电线杆子后一躲,电线杆上头一盏黄色灯,照出的範围虽然不大,伊夜的影子却没能遮掩。
沈阆推阳台的门出来,收了两件衣服,就瞧见那鬼祟的影子,仔细一看,那双人字拖熟悉,露出来一截白臂膀也熟悉,好奇半天,进了屋。
伊夜伸头再要去看,就见沈阆从阳台伸出一钓鱼竿,抛下一饵料,一小盒蝴蝶酥,随着鱼竿的伸长,那点心,离他不到两米远。
伊夜伸手过去,脚不得不跨出一大步,腰不得不伸直了,快速解了那蝴蝶酥,又躲回电线杆,品尝那蝴蝶酥。
兰记的,加了酒,黄油放得足,酥到嘴里,甜滋滋。
饵料换了,一盒巧克力牛奶。
伊夜伸手去拿,鱼杆往回走,鱼线也往回收。
鱼儿上鈎了。
“偷偷躲那做啥?”
沈阆等他解下牛奶盒,收了鱼杆,放阳台一角,肘靠石栏去看他。
“嘿嘿,”伊夜拿吸管一插,喝着牛奶,笑嘻嘻地,“刚才走过云溪路的时候,一个男生跟女生表白呢,我假装走很慢,听那男生说,我现在没有钱,可我有一颗真心,我把真心给你好不好?我现在没有房,可我有一颗只为你存在的灵魂,我把灵魂给你好不好我现在还没有存款,可我有一颗至死不渝的爱,我把我的爱给你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