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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打我,是因为,我长得越来越像妈妈,他想。

因为有几次,他爸专打他的脸,嘴里骂说,脸像你妈,心也像你妈一样狠。

他不过是无故遭了打,在他们饭里下了泻药。

此时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伊文走到他身后,手伸他下巴处,轻轻捏了。

“知道为什麽女人爱把自己搞得那麽香吗?”

伊夜浑身僵直,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站在伊文面前,还是那麽弱小。

“除了勾引男人,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伊文靠近他脖子窝,闻了,眼眸一擡,“我们伊夜,是不是也很在行呢。”

“哥哥…”伊夜颤了声,“妈妈要走,不是我的错对吧…”

“你藏在床头柜暗层里的钱,存够了吗?”

“?!”

伊文将他要转过来的脸往镜子上去杵,嘴歪斜着去笑。

“是不是也想哪一天找着更喜欢的地方,一走了之?跟你妈妈一样,把这个家当作可以随便利用随便丢弃的工具?”

“没…我没有那麽想…”

“爸爸的肋骨,是你砸断的吧。”

“……”

“伊夜…”伊文捏他下巴的手往他脖子去掐,另一只往他背后去走,声音沉了,目光淩了,“你老说你乖,到底乖在哪儿了呢。”

是花雨呀

伊文的妈妈,死于疾病,在伊文十岁的时候。

伊夜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听他姑姑这麽说。

“伊江当时亲自选了上好的棺木,和伊文一起在棺木上雕满了伊文妈妈最喜欢的牡丹花。”

伊夜想起,伊文最喜欢的花,就是牡丹花。

“我们的外婆,以前算得一大户人家的小姐,死的时候,得净身,梳头,从最里面的白绸汗衣裤穿起,一直穿到顶外面的袍褂霞披,十三件,大八摺裙同凤头鞋也穿齐整,头上包着青纱帕,凤冠戴上,脸上搭着一张绣花绸手巾,金簪金耳坠金玉饰,手臂上一对金钏一对玉钏,手指上一对玉戒指,鞋尖上一对大珍珠。”

“爸爸也给哥哥的妈妈穿那麽多衣服,戴那麽多首饰吗?”

“你爸当时把所有的首饰都给伊文妈妈戴上了,”姑姑笑说,“当然了,那年代穷,没有凤冠霞帔,是她们结婚的时候买的半洋婚纱,什麽是半洋婚纱呢,就是一身红色喜庆的短裙,配一蕾丝白色头纱。手上戴一枚金戒指,耳朵上戴的银耳饰,手镯还是伊文妈妈嫁妆里的玉手镯,剩下的,全是伊江雕的木头,好像要把那点大的空间,塞满他和她以往生活的念想,只留了点空隙,右手边放了一根柳枝,左手边放两枚馒头。”

“馒头?”

“我们外婆死的时候,会请道士来做法,烧黄纸,道士说,亡人走恶狗村过时,馒头拿来喂狗,柳枝拿来打狗,再敬一张盖有丰都县阴阳官印的路引,以便亡人好一路平安的到丰都去投到。”

“就像七月半烧伏子,要烧给小鬼引路,大鬼通融。”

“现在,土葬少了,火葬方便,”姑姑头往墙上靠,“烧了装一罐子里头,简简单单,死人不知,活人却难受。”

“为什麽难受?”伊夜不懂。

“你去过伊文妈妈坟前吧?每年清明节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坟前开满了花儿?还有一棵野梨树,坐在坟前,吃着些带来的小食,吹着没有遮挡的风,喝着茶,说说话,就好像你想念的人还在,她待的地方又那麽美,不能朝夕相处,也能有安慰。”

伊夜点点头,那里确实开满了小花,爸爸和哥哥还会哼小曲儿,应该是伊文妈妈爱听的,哼在当时的田野间,都不觉得坟是个可怕的东西,还能吃上好吃的板鸭。

那时候他妈妈还悄悄跟他说过,要是她死了,能葬在这麽漂亮的地方,也不觉得害怕了。

“现在时兴起来的骨灰墙,只够你买一支花,说话的时候,整面墙的人都听得到你说的话,清明节去,挤满了人,你爱的人被扔在了另一个憋屈的地方待着,生时吵闹,死了也不清净。”

“姑姑的孩子…”伊夜斗胆问,“装在了盒子里吗?”

他姑姑斜眼看他,又去看虚空的走廊灯,没说话。

“伊夜的亲生爸爸呢?”姑姑问他,“你妈妈从来没说过他的事,你见过你亲生爸爸吗?”

伊夜摇摇头。

“从来没见过?”

“小时候即使见过,也记不得了,”伊夜抓了抓自己头发,太短,“不过听妈妈说过一次,是香港来的,做外贸生意认识的妈妈,没结婚就有了我。周围人都说她不好,说见着有钱人就扑过去想过好生活,虚荣。我们那时候生活也不差,妈妈说,她是喜欢那个人的幽默,不是钱。后来听人说,那时候好多香港人都爱在大陆养外妻,家里有老婆的,不爱,爱外头的,爱了嘛也爱不久。所以好多人又说,当老婆比当情人好,不容易被抛弃。妈妈说,不要说什麽被抛弃,有些人在你身边只是待待,待的时间长短不同,都要走的,哪有永远的说法…”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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