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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信件
平安夜过去了,圣诞节过去了,元旦又到了,得益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今年店里的贺卡还是卖得很好,当然都是卖给北中的学生们。傍晚,哑女阿霜时不时地看向门口,脸上的表情有些焦灼。
最后一天了。
从柜台下面拿出笔记本,阿霜在一个名字下面划了条线。她是个认真细致的姑娘,学生们要买什麽东西但店里而暂时没有时,她都会记录下来,等到下一次进货,就把之前的记录划掉。但笔下这个人有些特殊,他留下了名字,却很久没有来。阿霜对人脸过目不忘,更何况,那学生来店里买过好多次文具了,是个活泼爱笑的男孩。
玻璃门被人推开,一阵寒风卷着落叶旋停在门口,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孩走进店里。
阿霜对她笑了笑,但许敏孜没有跟她对视,所以也就错过了这笑容,她径直走到摆着本子的地方,挑了两沓草稿纸,就去结账,经过最前面的贺卡货架时停了下来。
贺卡品种丰富,一般女孩都会挑到眼花缭乱,犹豫不决,但阿霜看到她没有任何迟疑就抽出了其中的一张,接着来到柜台。
这正是阿霜最心心念念的贺卡,封面是紫色的花围绕着一个闭眼跳舞的女孩,阿霜费了些功夫才进到的货,但数量不多,卖得就剩两张,阿霜故意把它们放在最不显眼的位置。
这下,阿霜不得不去把那最后一张贺卡收好自己保管,以免在那男孩来之前就被人发现买走,这可是一张完美的贺卡,阿霜相信,它会超过那男孩的预期。
许敏孜把东西放在台面上,可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原因,脸色显得格外苍白,带着淡淡的忧郁。
阿霜算了帐,许敏孜付了钱準备走,但阿霜心里一动,忽然有种喊住她的沖动,喉咙忍不住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许敏孜回头。阿霜把笔记本一推,用笔尖戳着,向她做手势,许敏孜虽然不懂手语,但很显然,哑女是想让她看下内容。
当许敏孜看到“陈会甲”的名字,她的心跳都停了半拍,脸色白得像纸。陈会甲的名字后面还有哑女简单做的笔记:紫色花,舞女,新年贺卡。
她受到的震撼太大,过了好几秒钟才擡头,用惊疑不定的眼神问哑女是什麽意思。
这时候刚好有个中年男人从后门出来,阿霜看到,就招手,原来这是她爸爸,经常帮阿霜翻译。
“她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店主蹲在地上拆箱子,拿出一本本厚厚的新笔记本。
许敏孜缓缓地点点头。
阿霜很高兴,爸爸翻译着女儿的手语:“她说,如果你看到他,请告诉他,他去年预订的贺卡到了。”
许敏孜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他死了。”
阿霜看着许敏孜,瞳孔放大。
“你说什麽?死了?”阿霜爸爸也很惊愕。
“意外。两个月了。”
阿霜半张着嘴,呆在原地,睁大的眼里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两个月没见陈会甲来,她不是没有过一瞬间的念头,会不会传言中出事的那个男孩就是他。
真的是他。
自从那次提出贺卡的具体要求,他们就慢慢熟悉了,有时候周围没人,陈会甲就跟阿霜多说几句话,有时候看手语就懂,有时候需要阿霜写在纸上。阿霜还得知,他曾经参加的舞台剧表演,里面的小美人鱼也不能说话。
他说他想要的贺卡上面有跳舞的女孩和紫色花,他说因为他喜欢的人跳舞很好,他们从小就认识,但是他不敢表白。
“她肯定很漂亮吧?”
“嗯。”
“她是长头发。”
“嗯。”
“她多高?”
“跟你差不多。”
“她是你们班的?”
“嗯。”
“她爱笑吗?”
陈会甲微笑着摇摇头。
阿霜鼓励他:“我是哑巴,你又不是哑巴,为什麽不跟她说?”
陈会甲笑得有些腼腆。
现在,阿霜才知道,这个男孩不会再来了,虽然他说元旦之前一定来。阿霜刚刚在卖出紫色贺卡的时候所感受到的异样,也许是许敏孜的形象气质在某一刻和阿霜曾经想象过的样子有所重叠,又也许,是陈会甲冥冥之中有求于她。总之,往后余生,她都不会有答案。
大街上,许敏孜打开这张新年贺卡,里面有两行字:
“祝你余生的每一个日子,都拥有想跳舞的心情。”
她安静地抚摸着撒了金粉的凸起的文字,一片轻盈的东西落在了她的指甲上,许敏孜擡头,灰白的天空看不到边际,雪花没有重量,纷纷扬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