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凡人缘浅福薄,皆是庸庸碌碌,难得有这麽一个两闯地狱而不投胎的,便是冥界鬼差,也不免心生好奇。
“哈哈,是呀……”万语和千言不一样,他虽不常说话,可也不是个哑巴,面对勾魂使的搭茬,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有点儿眼熟,您怎麽……”
白无常完全没有和他探讨的想法,大概只是閑得发闷,想随便倒倒话,于是直接打断了他:“以前也有个人,就坐在奈何桥上,死活不肯投胎,这一等,便等了二十年。”
万语思索半刻,问道:“是上修界的鬼王吗?”
“唉,你管他是什麽呢,姓什麽叫什麽都一样,无论帝王将相,只要是往轮回泉里一跳,下辈子说不定就猪狗不如了,谁知道呢……”白无常摆了摆手,指着三生石道,“他呀,当年就坐在那儿,等了整整二十年。”
万语捧场地问它:“最后怎麽样了呢?”
白无常道:“夺舍还魂了。”
万语听闻,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幸好。”
“怎麽了?”白无常颇为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这是替他高兴上了?”
万语点了点头,“嗯,我记得当年他也是受完了地狱的酷刑,然后坐在奈何桥头,怎麽也不肯走。伤口在阴间愈合不了,后来他清醒了些许,就干脆用指尖沾着身上的血,在三生石上写下了很多个‘对不起’。”
白无常干巴巴地评价了一句:“还挺惊天地泣鬼神的……”
万语没有接话,反而又道:“阳世的血在三生石上留不下痕迹,所以我就帮他数着,后来算了算,正好九万字。”
所谓九万字,不过是三万遍的“对不起”。
白无常无奈地叹息道:“十八道酷刑挨了两遍,可真够遭罪的。”
万语却说:“但至少他夺舍了,终与有缘人重逢,也不枉他癡心一场。”
“尘寰孽缘,岂是一片癡心就能换来的?”白无常不禁唏嘘,“你看看,若仅是用血写几遍对不起便可求仁得仁,他们俩何至于在此地欲语泪先流?到底是天公不作美哟。”
这时,黑无常终于擡眸看了它一样,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白无常,慎言。”
“慎什麽言?”白无常愤愤不平地跺了下脚,“刚才有个姓白的小子胡说八道了那麽久,你怎麽不叫他慎言?”
黑无常心安理得地说:“他面相善。”
白无常不解:“就因为这个?”
黑无常解释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造化,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这一通跟念经似的,彻底把白无常整无语了:“……”
“不过方才,那位姓白的公公,的确与鬼王说了些话……”万语纠结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阴阳本无交彙,此举恐怕有违天道。”
白无常不屑地一挥手,“去他的天道。”
黑无常一如既往地提醒它,“白无常,慎言。”
白无常被念叨烦了,开始无差别回怼:“去你的慎言!”
黑无常:“……”
白无常搭上万语的肩膀,好奇地问道:“你可知那姓白的和鬼王说了什麽?”
“我……知道的。”
万语是在萧晗刚入地狱时,便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了。
彼时,萧晗由于欠下的血债太多,他在地狱里一马平川,无人阻拦,直至遇到了当年的奉茶小吏,他才堪堪停下了脚步。
“参、参、参见鬼王。”
萧晗,想不到都下地狱了,竟还能巧遇旧识,这不是当年专门给自己上茶的白……
白什麽来着?算了,也难为他还能认出自己。
萧晗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可怜他傻,总挨欺负,别人说什麽他都言听计从,生前欠下过不少糊涂账,“下辈子聪明点儿,也做一回贤德良善之人,记住了?”
“记、记住、记住了。”也不知究竟明白没有,白公公顺从地眨了眨眼,他说话结巴,萧晗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正欲离开,不想刚转身,白公公便叫住了他:“鬼、鬼王。”
“怎麽了?”
白公公走近,两手覆上萧晗的心口,正对温兰茵用长剑捅穿的位置。他现下乃阴间鬼差,渡过无数亡灵,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温兰茵的一魂一魄逼出了体外,而后对萧晗说:“记、记忆。”
瞧着眼前漂浮的魂魄,萧晗问道:“这里面有温兰茵的记忆?”
白公公垂首不语,接下来,萧晗看到的,就是温兰茵的幻境,和在两个徒弟之间被迫抉择的暮尘。
万语说完,白无常不出所料地点点头,“难怪这小子说恨错了,原来是有误会啊。”它叹了口气,“一念之差,绝情鬼虽有错在先,最终却也算是成全他们二人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