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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怔,伸出双手,接住然诩。仔细打量,已隔数世,他的脸不複从前。可是,任风云如何变化,任四海如何翻涌,他眉眼间的神色一如从前。
男子神往,是很久以前了吧,再比那更久的事已经想不出来了,但记忆却是无比的清晰。那人淡金眸子,雪白衣裳,笑得暖入人心,却又凉入骨髓。
夙域雪原之巅,远古的寒风自无名之处吹来。与天较量,小小的人只如蜉蝣。
他一袭雪白衣裳,要不是其上仿若会流动的鎏金点缀,恐怕早已与雪互溶,揉碎在山河表里。他紧闭双眼,高声吟唱着,没有庄严的祭坛,没有万衆瞩目,仅孤身一人,如瀑青丝便似是要把世间污浊尽数包揽。
“以吾之名,寄以天地,揽世之浊。以吾之名,寄以夙愿,揽民之心。”
意念凝结,在晨光微憙之时,胸膛处,破出一道银光,他迅速握住那道银光,狠狠划过手腕,跳跃着的鎏金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朝着金乌出头的地方奔去。
空中无形的手操纵着虚无的画笔,以鎏金光华绘出世上最为神圣的图腾,振翅欲飞的凤凰,眼角垂血泪,眼底却又闪烁着希冀。终于,他脚下虚晃了几下,再坚持一下,显然是毫无意义的挣扎,眼前仅剩无尽的黑暗。
再睁眼,冷清的大殿,多少年没有外人进入,年年月月,一尘不染。鎏金眸子里染上无尽寂寞。大门打开,笨重的声响回绕不绝。
“先贤大人,您醒了!”阿湘飞也似地沖过来,“以后可不许这样任性了,慢慢来,祭司大人很担心您。”她放下手中木盘,略微撅了撅唇。
“嗯,不会了。”先贤弯了弯嘴角,脸色苍白,却因这一笑染上了浅浅绯色。
“其实,这一次,我差点就找到了。”
“先贤大人,我相信您,可是祭司大人他也说了,找不到便作罢,毕竟从前三界混战之时,神龙已坠,上龙泪很难再现世了。”
“嗯,知道了。”可是,他已有决断。
“快喝药吧,不然病根该落下了。”阿湘递来温热的药汁。先贤仰头喝下。被麻痹了的食道没有半分感觉。就算全身都被麻痹,可心与眼肯定会是透彻与清明的吧。
他苦笑着闭上眼,在这冰冷的殿里,仅他们几人,却承载着万千民衆期许,这些期许是那些神惧怕面对的,是他们这些被民尊为神的人咬牙承受着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睁眼时周围一片漆黑。
大殿门被悄然推开,稍微迟缓的步伐显出老态,先贤翻身坐起,没来得及落地,老者已至跟前。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落入先贤耳中,“这一世的你比上一世倔太多了。”老者眉头被岁月压出的痕迹此刻更显沧桑。
他抚了抚低头不语的先贤,这个孩子,每一世都被自己亲手送进冰冷的墓穴,每一世都被自己亲手接回凉薄的现世。他的轨迹一早就被安排好了,注定没有自我。
“吾时日不多了,下任祭司还未定下,不知日后是何人来照顾你,如果你执意要去寻上龙泪,那就等吾走后再去,这样就算到了异世,吾也可提前帮你走走路。”
先贤微微颤抖起来,再也忍不住,泪水肆意流出,他猛然跪地伏首,声音沙哑:“祭司大人,我……”
“行路难,现世本就曲折,切记登高望远,勿困于己,勿困于世。”
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减弱,最后隔绝在了厚重的殿门后。
良久,先贤直起身来,微红着眼眶,眼底充满了倔强,这世他势必要将上龙泪寻到。
听到声响,在殿门等候已久的阿湘便快步迎上,轻声问道:“祭司大人,三日后祈愿会要作何打算?”
“莫让先贤知晓。”
“这……祭司大人……您该不会是要……”还不待说出口,便发觉祭司已经侧过身準备离开,阿湘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骨节发白。
“这残躯早该化土了。”语气不悲不喜,声音不大不小,却击打到阿湘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眼泪不争气地淌下。
祭司笑了笑,“我们这种人本就该将生死看淡,不是麽?” 他眼中似乎闪出了初见时的那种光芒。
阿湘的牙齿重重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该布置的去布置好,老朽去捡捡那些快忘了的老物件。’’语毕,转身走向空旷的远方。在巍峨的雪原的映衬下,他佝偻的身影竟显得无比高大。
自大殿后方多行几步,穿过索桥,行至上水源,闻得水声轰鸣,便到了鲤渊底。白练般的瀑布自崖顶高高挂下,水汽沖面而来,条条链藤随水向垂下,参差披拂,流动着鎏金色彩,映得水流显出浅浅透亮的莹黄。四面寂寥,雪地里仅立着几树零星无叶枯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