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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的时候,湖水里映出他此刻琥珀色的眼瞳,是与之前每一次都截然不同的模样。
幻觉和现实又倏然交错,穿着黑铠的魔族无声出现在船头,凝视着他。
但是他知道这是假的,船再也不会因为铠甲和重剑的重量而歪斜了。
雪正偏头看他,擡起手,手心落下纷扬的落雪。
“我让你想起雪吗?希尔?”
“我想有个名字。”他说,“既然我让你想到雪,那我就叫雪吧。”
希尔维亚闭上了眼睛,幻觉里他却被握住手腕,睁开眼时,自己手里是一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火柴,已经熄灭了。
雪捏着火柴曾经燃烧的那一段,火焰将他把雪白完美的指尖灼烧得焦黑起泡。
这是几天前,雪在神殿掐灭了他的火柴。
希尔维亚倏然一抖,他现在看不了这个人身上出现烧伤的痕迹。
那双尚未被烧毁的紫色的眼睛擡起,注视着他。
“希尔,我向你宣誓效忠。”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背叛你,我会为你挡在所有刀刃的前面,甘愿替你去死……”
“不要赶我走,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他唯一的条件并没有被应允和满足。
可是他却依然恪守了誓言。
希尔维亚再也受不了了,他颤抖着把手从雪的手中抽出来,画下一个传送魔法,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某个熟悉的地方。
王城魔法学院,院长办公室的塔楼。
庆典之夜被摧毁后,这里重建了起来,帕特里克院长在桌子后面批阅东西,还没及反应,脖颈前抵上了一把分外眼熟的银月弯刀。
不速之客的手心,神圣魔法的力量火球般张狂翻涌,在这狭窄的空间咆哮,纸张发出焦味。
气浪掀起他的兜帽,灿金色的长发晃花了院长既惊且怒的眼睛。
“我要进魔王宫。”在魔法的狂浪里,希尔维亚语气平静地威胁。
院长气炸了:“希尔维亚!你还敢回来!”
他咆哮:“你做梦吧!”
希尔维亚轻轻在办公桌的一角上一点,他身后,那一侧,办公室的墙轰然垮塌碎裂。
这从庆典之夜后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塔楼,半秒都没有,就被拆掉了四分之一。
院长发疯地嘶吼,心疼到眼眶都快要撕裂:“啊——啊——啊——你这个混蛋!住手!给我住手!”
撕裂般的怒吼从塔顶裂开的四分之一墙壁一直飘向塔下开阔的空间。
跟着魔法传送阵赶过来的莱茵看着高耸的塌了四分之一的塔楼,露出了惊悚的眼神。
接着,在所有看向这里的学生们眼中,恐怖的魔法像一只大手,又撸掉了整个塔剩下的四分之三的外墙。
院长的办公室在塔顶彻底暴露了出来,像一枚顶在螺丝顶端的玩具屋。
院长终于爆发出摧毁级的魔法,然而没有得到答案的希尔维亚已经又如风一样离开。
他有些茫然地行走在王城的街道上。
他来到了斐尔德曾经和他住过的地方,他曾经以为这里是领主的私宅。
推门的时候没有人敢阻拦他,他长驱直入,从前厅到流淌着泉水的主建筑群。
纷繁的月桂已经凋落,庭院里梦境般的魔法已经无人维持,好像主人再也不会回来。
他慢慢地踏进主卧,宏大魔力从他指尖落向地面,流淌进所有空间。
一瞬间,落地窗外,金色月桂在银月辉光下如跳舞般全部绽开,然后缤纷落下,如同指挥棒倏然一扬,寂静了许久的乐团重新演奏。
他的指尖搁在玻璃上,隔空触碰到金色的落花。
他已经不是那个魔力微弱的半血,也不会再有人出现在这里,强迫他喝掉自己的血,然后亲昵地把他揽在怀里。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闭上眼,静静地靠着床沿坐在了地上。
斐尔德缠着他的时候,无论他在哪里,斐尔德都随时出现找到他。
可是现在,他在躲着他,不想见他。
他开始慢慢摸索这间房子,寻找里面的线索。房子很大、房间也很多,这是很消耗时间的。
可是房子里空空蕩蕩,斐尔德贯彻了他一直以来的缜密,什麽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在这里寻找,也出去在魔族的地下集市上寻找,几乎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
有一天,他翻找着来到了一间很大的地下室,房间里落满了粉末。
他用了複原魔法。
然后他看到了一整个房间的、浅金色长发的人偶。
心髒像是一瞬间被什麽带毒的动物咬了一口,麻痹到几乎站不住。
角落里散落着百十张糖纸,他走过去,认出了这熟悉的花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