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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尔德敏锐地意识到氛围略微有些变化,然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在他的认知中,希尔文确实应该什麽也不知道。
希尔文低下头,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像往常一样慢慢地走过来,靠在魔王的怀里。
四面比平时有些昏暗,斐尔德眼神淡淡地掠过四周,注意到最大的那枚萤石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打碎了。
萤石碎掉之后,就没有那种明亮的光辉了,变得细碎而昏暗。
“我不小心。”希尔文淡淡地说,语气很随意,不像在谈论什麽大事。
这也确实是一件小事。
斐尔德抱起他,像前几天一样将他放在床边坐下,半跪下来,执着腕扣要重新给他系上锁链。
然而那金属靠近手腕的一瞬间,希尔文没有像之前那样顺从地听话。
他伸手挡住了即将合拢扣上的腕扣。
斐尔德的动作一顿,擡眼静静地看向他。
“我要出去。”希尔文平静地说。
斐尔德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轻微一抖。
他的声音却维持了平静,好像心中什麽複杂的念头都没有:“不。”
希尔文坐在床沿,满头浅金色的长发垂下来,铺在床上。他闭上眼,重新睁开,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放开。”他淡淡地命令。
希尔维亚想,希尔文的习惯恐怕和他一致。
他从这个表情和这个语气里,感觉到,这位圣子已经在某种失控的边缘。
希尔文好像转瞬之间彻底收起了之前的乖顺和柔和,冰冷如一柄绝对不会弯折和变形的剑。
在剑锋所指的地方,他有绝对锋利和绝对权力,不会容忍任何冒犯和拒绝。
“我说第三次。”希尔文看着魔王,缓缓地推开了魔王即将扣在他手上的那个金属环,“放开。”
然而魔王最终沉默着拒绝,他的手没有片刻松开。
希尔文突然笑了。
他轻轻地歪头,又露出了那种漂亮得像是能让满室明亮起来的笑容。弯弯的长睫毛下,一双眼睛清润像溪水一般澄澈。
“你其实什麽都知道。”希尔文轻笑着说,语气非常肯定,“但你不告诉我。”
斐尔德握着金属环的手渐渐松下来,却转而紧紧地捏住了这个人苍白细瘦的手腕。
希尔文慢慢地开始发力,将手腕从他的手心一点点抽了出来。
“你一定没有设想过我的死法。”希尔文突然低声说。
魔王的指尖一顿。
“可我设想过很多回。”希尔文的眼神慢慢地飘远,“有很多死法对我来说难以接受。”
“我时常想,就这麽烂在魔界的土地上,化成什麽人都不认识的模样,也不算太难以接受的结局。”
“可是我不能接受我像乌龟蜗牛一样蜷缩在地底死掉。”
希尔文轻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指尖缓缓地摩挲着点在魔王的心口,补充道:“你这里,和我一样,装着骄傲的东西。你应当懂得我的意思。”
斐尔德张开嘴,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我陪了你十年。”希尔文说,“我请求你,尊重我最后的意愿。放我出去。”
他的话语是在请求,然而说话间,他专注而温和的目光落在魔王的眼眸上,一寸寸触碰着魔王带着痛楚和不甘心的眼神,像神明在安抚自己的信衆。
斐尔德却低下了睫毛,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最终低哑地说:“不。”
依然是同样的拒绝。
寂静在这片空间中,像透明的水无声地填满岩缝,让人渐渐地溺在其中,无法呼吸。
“好的。”希尔文轻轻地说。
下一刻,他手中突然出现一片锋利的萤石碎片,而他不管不顾地狠狠握着这枚碎片,刺进了魔王的心口。
正中血肉之间。
鲜血迸溅中,十年前这个人首次闯进魔王宫的情景与现在的这一幕,终于産生了微妙的闭环。
这场刺杀,延迟了十年,最终逃不过再次上演的结局。
转化
连圣剑都没能夺取魔王的生命, 区区一枚普通的萤石碎片更不能如何。
伤口被魔法愈合,魔王很快毫发无伤。
没有人会想到希尔文会突然翻脸, 而且态度这样决绝无情。
那十年的温情脉脉都好像一个笑话,像一层纱被一把扯下,露出下面快要因漫长岁月而缓慢生鏽的锋利刀剑。
这是很离奇的一件事。
对于魔族来说,十年只是漫长生命的一瞬,可以随意挥洒。
可是对人类来说,十年的时间怎麽会是能随意放下的呢?
魔王紧紧握着刚刚刺穿了他胸口的这只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