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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一时有点气:“你……”
斐尔德轻轻笑了笑,笑容却很倦怠:“老师,我累了。”
院长叹息一声,把他没办法。
他知道这个学生比之前还要难管,从腥风血雨中杀回来的魔王已经彻底长大,再也不依赖于谁,他谁的话也不听,谁的意见也不采纳,我行我素。
院长于是也没再坚持,哼了一声,语气阴阴的:“也行,反正你厉害,我操那麽多心干什麽。”
说完,他就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出去了。
希尔维亚:……
他莫名觉得,院长这话其实不是反讽,他真是这麽想的。
院长这时候还没经历过希尔文事件,对自己这个学生放心得很。
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呢?斐尔德是几千年来最年轻的魔王,他冷酷的手腕和铁血的王座已经为他的强权提供了足够的说服力,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能力和决断。
希尔维亚看着那个站在窗前,眉目深黑的男人,皱起了眉。
不对劲。
院长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斐尔德还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根本不想搭理他一样。
这麽近的距离,按照魔窟时期斐尔德的敏感程度,一定已经发现他了。
虽然斐尔德看上去和那时不同,但是希尔维亚可不相信他的敏锐知觉会下降。开什麽玩笑,魔王的敏锐会下降?
所以他是故意不搭理他?
因为他没按照约定回来,所以他生气,在发脾气?
不可能,虽然斐尔德有时是很幼稚,但是这种闷气对魔王来说又太过于幼稚了。
他走了过去,站在了斐尔德身前。
魔王没有反应。
他于是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那人的袖子。
指尖穿了过去。
希尔维亚睁着眼睛,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十几秒,他终于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实体,彻底恢複到了最开始那个透明的、仿佛不存在的人。
不,比那还要虚无。
他甚至不会再被斐尔德感知到了。
他睫毛轻轻颤了两下,但是很快止住,一面觉得似乎应该松一口气,毕竟脱离了被魔王察觉身份的危险,但是另一面,又觉得稍微有点空落。
就像一片秋叶,本来预计会飘归脚下熟悉的土地,却在落地前忽而被一阵风吹向更未知的空谷。
他慢慢地走向魔王的桌面,去看上面的纪年。
希尔维亚浑身一震。
距离他们上次分开,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十年。
潜入
八十年有多漫长, 希尔维亚是不知道的,他在这世界上总共也只活了二十年。
他只知道, 当年,父母意外离世的时候,他在木屋前等了三天,觉得是世界上最漫长的时间。后来,他跟随老师,被困在圣城的小院里八年, 觉得也不会有一段时间比这更冷寂和漫长。
……八十年。
希尔维亚不知道八十年在魔族的生命尺度中是什麽样的,但是他见过当年刚刚流落到弗拉明多戈的斐尔德,在一年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对魔族来说, 八十年也是很长很长的。
他突然猜到了自己为什麽会骤然失去实体。
一定是因为漫长的时间洗掉了斐尔德年少时懵懂的感情。他已经不再信任他人,也不会再随便因为一个影子就産生波动。
所以, 依托斐尔德的感知而存在于旧日时光的他, 也就重新变成一缕仿佛不存在的透明烟雾,留不下任何痕迹。
斐尔德成为了一个彻底的、没有裂痕的、冷漠的魔王。
这才是合理的。
斐尔德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在窗前靠了很久,漂亮的眼睛空而淡漠。希尔维亚看着这时的魔王, 觉得他的倦怠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据他所知, 斐尔德二十三岁登上魔王位,在之后的三十年间用杀戮彻底稳固了王位, 然后就因为生活缺少刺激, 开始了懒散沉眠的日子,好像对什麽都提不起兴趣。
现在,应当就是在这段懒散的时期, 怪不得院长嫌弃他睡太多。
斐尔德打了个呵欠,身形一闪, 直接出现在了一处空间,希尔维亚也自然而然跟上。他发现,这里就是两百年后他在微森格尔维宫看到的沉眠之地。
年轻的魔王挖空了微森格尔维宫的最底层,建了这个寒冷、空蕩、孤独的所在,整个空间只有一张简陋的床。
他侧躺上这张床,枕着苍白的手臂,把自己彻底埋进去,半阖着眼,头发铺了一身。
这样其实并不舒服,但是他并不调整,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瘫软不动,像死掉了的美丽浮藻,颓靡而阴郁。
而他渐渐也现出魔王的本态——他的头顶开始出现一对魔角。希尔维亚看着他头上慢慢冒出白色,突然震惊地上前一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