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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得默默跟上了青年。
外面仍然是在地下,这里似乎是地下市集的一个交易窝点,隧洞密密麻麻,错综複杂。
一路上,两侧随处可见魔族进行着一些“常见的交易”,斐尔德面容冷漠地路过那些纵声大叫的、纠缠的躯体,对暴露出来的黏腻恶心视而不见。
他不经意间流露的习以为常,让希尔维亚心情複杂地回忆起一年前,青年刚刚知道这种事的时候,一边羞涩一边怀着坏心眼,戏弄他的模样。
他心里明白,这巨大的变化和魔王的更替分不开。斐尔德能活下来,一定是拼死逃出了王城,一路躲避重重追杀。
这样的经历让他在短时间内,快速长成了一个冷漠的成熟魔族,开始贴近二百多年后斐尔德身上冷漠无常的那一面。
却不知道有多少变化,是因为他的离开。
他一直跟着斐尔德,看着这个从小被精致娇惯着的青年自然地混进肮髒混乱的小酒馆,点一杯浑浊的烈酒,仰头一口咽下。
斐尔德在这样的地方接了暗杀的单子,杀人赚取巨额的佣金。又去地下的角斗场里搏杀,一场杀掉几十个亡命之徒。
他时常更换出入的地点和自己的僞装,唯一不变的是他每天都杀人。
与此同时,他整夜整夜不睡觉,只能靠坐在地窟的洞壁上勉强闭着眼睛。
而且,从希尔维亚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天起,他就神经质地需要希尔维亚一直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希尔维亚稍微走远,他就会发抖着惊醒,像警觉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冷冷地探出爪牙。
终于,某天,斐尔德赚来的金币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用这整座金山,同黑市老板换了一枚钥匙。
那天夜里,他握着这枚钥匙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发动魔法,打开了隐藏在弗拉明多戈地下深处的那座地狱魔窟——真正的罪恶之城。
不知道多少个千年里,魔族罪孽深重的犯人被流放至此,再也无法出去。
钥匙则是地狱魔窟的特殊通道。魔族中最穷兇极恶的变态们已经无法满足于现世的乐趣,他们逃进地狱魔窟,就能逃脱所有现有规则的束缚。
魔窟暗无天日,像原始丛林一样全然野蛮,最兇残嗜血的魔族们就聚集在这里,靠啃食同类的血肉生活。
在这里,金钱、地位、身份,都毫无用处,有的只是完完全全的杀戮规则。
强者踩着弱者的尸骨生存和取乐,直到自己有一天也沦为食物。
斐尔德任由自己掉进了这无尽黑暗的丛林。
他就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好几个月都不会说一句话,白天夜里都警惕着不睡觉,遇见敌人就狠狠扑杀,毫不顾惜自己的躯体也被敌人的指爪撕裂。
他甚至不对希尔维亚掩饰这残暴恐怖的一面,公然做着一个猎食者。
面容冷白的青年常常安静坐在尸骨上,一口口慢慢咀嚼刚剖出来的温热心髒,秀美的眼睛半阖着,唇角被敌人的血染成靡豔的猩红。
对于魔族来说,战斗就是最快的成长方式。魔族喜欢血,喜欢征服,但是希尔维亚看见,斐尔德其实并不是这样。
他撕开敌人躯体的时候,眼里不会有半点兴奋和刺激,只是冷漠,全然冷漠。
希尔维亚一直陪着他。虽然,斐尔德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兇残,却不喜欢让希尔维亚看见自己的伤。他总是在黑暗中独自忍着痛,颤抖着清理伤痕。
那些狰狞绽开的巨大的伤口,有的全然无法用魔法愈合。他就硬生生潦草地裹起来,整夜整夜地淌着冷汗,高热昏沉。
伤最重的那次,他用半颗心髒为代价,杀掉了丛林里最强大的捕食者,吞掉了它的心髒。
丛林里宣告了又一个黑暗王者的诞生。
新生的王者躺在冰冷阴暗的石窟里,愈合着几乎濒死的伤。
希尔维亚仍然只是旁观。
即使是丛林最强大的捕食者,也必然挡不住魔族未来最强大的魔王。
来自现世的他知道故事的结局,本不需要担心任何战斗的胜负,却在斐尔德胸口被利爪撕开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也微微颤抖。
自己是在害怕吗?
因为亲眼见到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如此冷酷和强大,而害怕颤抖吗?
不。
那是为什麽?
他心绪複杂,第一次无视了斐尔德躲着他的要求,在青年重伤未愈的时候,走了过去。
他俯视着长发铺散一地、面色苍白的青年,这一瞬间,他又一次觉得他们两人如此之像。
他跪在了斐尔德身边,不知道出于什麽驱动,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指尖已经落在了那半颗血肉狰狞的心髒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