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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欺骗命运得到的东西,都是在暴雨前夕抢救的花朵,即使在他怀里侥幸不被打落,也终究会惨烈地碎成一地。
他应该习惯孤独,应该维护孤独。
他该回到孤独里去了。
回溯过去的记忆敲醒了他,他终于从让人沉溺的蜜糖中把自己拔了出来。
夕阳色的水流在他眼前一点点明晰,和缓却庞大的水流带着他慢慢流进下一个泉池。此时已经不难爬上岸,但是他却好像丧失了挣扎的念头,只有手指尖轻轻动了动。
流水带着他,一头掉进了名为“欲望”的泉池。
鲜红的池水豔丽地裹动。
池水很温柔,像纱幔一样缠绕着他。
欲望是什麽?他想。
雪说,他没有见识过真正危险的欲望。他这样的性情,确实很难被欲望操控。就像现在,他不觉得有什麽暧昧的渴望,相反只感觉到巨大的绝望与孤独。
这情绪像蛇蜕一样,紧紧束缚着他,让他呼吸困难,难以挣脱,头脑昏沉,心口发疼。
眼角淌出一点晶莹的眼泪,融进池水,消失无蹤。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就像他没意识到“欲望”泉水其实已经悄然起了作用。
人们自然而然地把“欲望”与“情欲”混为一谈,然而泉水无声渗透,挖掘的是心里最深的渴望,并非情欲。
藏得越深,被挖出的时候,就越鲜血淋漓。
“死亡”的深红色水流离他越来越近。
一个人跳了进来,捞住了他。
斐尔德的黑发在水中像雾一样飘散,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纵身向上,把希尔维亚带出了水面。
怀里青年失血过多的脸苍白得一触即碎,沾满水珠的睫毛颤动,眼睛仍然茫然发直,眼眶微红,竟然像是哭过。
斐尔德心髒停跳,血液几乎倒流。
他颤抖着搂紧怀里的人,空间如水波扭曲,他直接离开了王宫,出现在了他在王城的住所。在那间希尔维亚熟悉的卧室里,他把人放在床上。
床上的丝绸瞬间湿透,斐尔德不管不顾,在黑暗里紧紧抱着这个人,用魔法愈合他的伤口。青年冷得发抖,红色半透明的水珠流淌在同样半透明的肌肤上,深黑的长发全部黏在肩背上,单薄清瘦的身体简直能一把握住。
斐尔德突然剧烈一颤,他伸手,摸到了温热的眼泪。
他微微分开一点,深浓的黑暗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他看到希尔维亚茫然地睁着眼睛,眼泪就这麽掉下来,止都止不住。
斐尔德立刻疯了,一把将人按在重重丝绸里,按着怀里这个人的手腕,颤抖着轻轻吻他的眼泪。
泉水的魔力像是烈酒,饮过后,在身体里温醇地流过一圈,才开始迅猛地蒸腾出足以烧掉全部理智的熏然疯癫。
希尔维亚头脑昏沉,冷而绝望,他不知道自己失常是因为泉水,他只是前所未有地渴望温热。
他在黑暗里看不见东西,但是感觉有个人抱着他,态度珍惜而不顾一切,温暖得让人沉溺。他于是哭得更厉害,想要紧紧贴着足以安抚他的热源。
他好像回到了六岁,回到了噩梦降临的那一年,他蜷缩着躺在壁炉边,最后一次毫无顾忌地流泪。
斐尔德吻着他的眼睛,自己也颤抖个不停。他刚刚也跳了下去,不可避免受到泉水的影响,被烧得两眼幽深,头脑昏热地忍耐着。
可是青年突然颤抖着探身上来,摸索着吻到了他的唇角。
那只是柔软唇边轻轻一碰,然而幽暗的空间仿佛传来什麽东西破碎的微响。
斐尔德安静着,像一块不会动的石像。
在极度安静中过了三个呼吸。
然后就是彻底迷乱。
希尔维亚头脑纷杂混乱,眼前一片漆黑。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刚才做了什麽,只是顺应着本能在寻找什麽,唇角碰到了温热柔软的东西,他混乱地贴过去,轻轻地一蹭。
过于浓烈和庞杂的情绪让他痛苦万分,只想要安抚,什麽样的安抚都可以。
潜意识里的抗拒和渴望交织在一起,他一边伸手推拒,一边又无力推拒。
他睁着茫然的眼睛,蜷缩着身体,又掉下了一串眼泪。
在温柔和混乱的包裹里,他颤抖着探手,在空气中绝望地摸索。
他摸到了斐尔德湿透的发,发麻的指尖轻轻一蜷,却突然顿住了。
手底下的触感冰凉而尖锐,希尔维亚昏热的脑子激灵一下,沸腾的血液骤然寂静了下来。
他好像触到了什麽……断裂的茬?
斐尔德的发间,是两截断掉的白色魔角。和他今天在沉眠之地看到的,一模一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