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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稚嫩天真, 现在却远比同龄人成熟,浑身上下恒久不变的只有漂亮。清冷透明很有距离感的十几岁少年,让人过目不忘。
于是为了避免容貌惹来麻烦, 他更少出门了。
到了十四岁, 趁着老师出远门,他瞒着老师, 进入了圣裁所。四年时间, 他把自己锻造成圣裁所最年轻的圣裁官,沉默、高效、骄傲,像一支能洞穿一切的矛, 锋利而无往不至。
死在他手下的魔族能摞起一座高山。
然而后来他才明白,八年平静的幽居和四年圣裁所的时光, 竟然也是老师用性命从恶魔的獠牙下为他抢来的。
姑姑想要保护他,但是她失败了,于是老师更残酷的方式,又保护了他十二年。
所以,要是他一开始就死掉,就最好了。
在泉水的魔力下,这些不好不坏的日子晕染着和泉水同色的夕阳色,一会儿被拉扯得漫长枯燥,一会儿又被挤压得转瞬即去,光怪陆离,几乎让人眩晕呕吐。
他突然颤抖起来,好像意识到了什麽。
大泼的鲜血淋上了他眼膜。
希尔维亚控制不止地要扑上去,但是改变不了什麽。天空变成了一片血红色,几十个人破碎的肢体和躯干像下雨一样坠落。
他穿过血雨,扑了过去,那个生命里最熟悉的人,他的老师,被按在铁床上,一刀拦腰剁成两半。
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他一摸,是红色的。
血色的天空从这一天开始,再也没有改变颜色。天空下,金色的神殿和高耸的立柱拉扯变形,渐渐变成黑色剪影迎着他撞了过来。
一片金色缭乱,珠宝琳琅,是他二十岁的加冕礼。
他看着自己穿着天鹅绒的华贵冕服,走过漫长的地毯。他浅金色的长发和礼服相得益彰,眼眸清冷就像权杖上镶嵌的那颗明丽宝石。
所有站立在地毯两侧的人们都在他经过的时候跪下来行礼,但是他毫无感觉。在他身边的最近的神侍们姿态恭敬,却会在隐蔽处对他投来恐惧和避之不及的眼神。
他在典礼中一言不发,又在典礼结束后,把自己关在无人处一整夜。
回忆拉扯变形,越来越像一只暗处的兇兽。希尔维亚感觉到了剧烈的头疼,四面嘈杂,眼前画面破碎。
旁观者的视角和他自己在破裂搅动中合二为一,他恍惚着按着额头,看到了自己手脚的铁链镣铐。困着他的囚笼在他撞上去的一瞬间化为滚烫岩浆,烫得他仰头无声大叫。
他沖了出去,然后跌进了第二个囚笼。
带着腥气的血落在唇角,侵蚀的痛苦袭来。剧烈的疼痛搅乱了大脑,眼前没有一片画面不是割裂的,耳中没有一点声音不是扭曲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正在死去。
疼痛渐渐消散,他终于陷入了茫然与空白。
在“过去”泉池的最后时刻,他脑子里空前平静,有些其他画面却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玫瑰色卷毛的谢伊捏着他袖子,紧张担忧地问他:“希尔,你没事吧?”
爆炸头的猫头鹰莱茵一脸真挚,傻里傻气:“希尔,你昨天救了我,也征服了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老大,我的兄弟都是你的小弟!”
阿加莎捧着水晶球,命运魔女很少说话,却总用奇怪的兴奋的闪烁的眼神,打量他和……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背叛你,我会为你保守一切秘密,挡在所有刀刃的前面,甘愿替你去死。你相信我吗?”
白发的魔族跪在血泊里,向他发誓。
赴宴前,他让雪拖住斐尔德。
当时他已经想好了,能接受雪提出要求,要他和自己拿一张请柬赴宴。
然而雪什麽要求都没提,只是平静而了然地看着他,答应了他。
好像只要自己愿意相信他,他就会为自己做一切事。
他想到被捆住手脚的克里斯,他分明知道了自己在利用他,但是他一点埋怨也没有。
青年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温柔如海,仿佛能包容一切。一切隐忍的情愫都隐藏在海水温柔的波浪里。青年隐约感觉到了什麽,却还是选择了帮助他,沉默而屈辱地被捆在那里。
他大概是已经不清醒了,怎麽仿佛看到斐尔德急惶的一眼。
这种神情永远也不该出现在优雅矜贵的领主大人脸上。
斐尔德……
这时候,他才终于发觉,到魔界的一个多月就像一场神奇的梦境,连遇到的危险都幼稚可笑。傻子们和偏执狂们包围了他,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可是这些都是假的,就像他在老师保护下的那十二年。不该他拥有的,最后都会被夺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