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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霄的明悬再度扫来,而青年此刻却丝毫未动,只愣愣的看向人群。
与前世一样的境地,不过少年没有说出那些诛心之语,只是站在人群中与他遥遥相望,轻轻的扯了下嘴角。
对方的眼底似乎有种似笑非笑的戏谑,站在人群中间,甚至素服轻冠,连身上的玉符都依旧,那张俊美清冷的面容比起周围义愤填膺的衆人显得平静的过分,只让纪云成浑身上下的血液凝固了一瞬。
——
——他想起来了。
纪云成并不在乎陆承嗣是否利用他,但此刻被他抹平的一切回忆,以及被丢下深渊的所有感觉,在此刻都尽数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想起来他是自深渊爬上,他是要去找陆承嗣,他是要杀了对方洩愤。
等在华清山下的时候,一身黑衣的男人擡头望着山门,愤怒与恨意已经将他的思维全部占据。
或许对方也会对他感到歉疚,也许会心虚的愤怒,也许会为了一条小命低头道歉……
但是什麽他都没有找到,甚至连坟里面都是空的,好像从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被胡乱掀开的坟茔之前,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声音,纪云成耳边似乎传来了禁制破碎的声音,但跪在地上的男人却只愣愣的看着手指上的泥土,他的衣角堆叠在地上,连带着那张原本因为仇恨扭曲的面容都显得茫然而惊惧。
他只盯着那空空如也的棺椁,只觉得有一种打心底恐惧如蛆附骨。
叠加的仇恨落空之后,他当时竟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只有惶恐,是天地间只剩下独自一人立于天地间的惶恐。
心神俱裂间,只觉天旋地转,他在深渊魔窟之下,而世间茫茫一百三十二年,对修士不过弹指一挥间。
可现在无论爱与仇恨,还是年少那点微末的悸动贪慕,却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曾经多年仇恨与爱慕甚至敬仰崇拜,陡然之间变成让他窒息的痛苦,而他当时所累积的仇恨像是尽数打在了空气,无人回应他,就像是一个被抛弃在荒野的稚童般踽踽独行。
纪云成整个人都跌倒在坟茔之上,随即连滚带爬,狼狈至极的逃出了华清宗。
他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大仇得报、耀武扬威,而是几乎像逃命一般去了魔界,好像只有他躲起来那些事情就都是假的。
纪云成甚至改名换姓,认祖归宗,他见不到陆承嗣,是因为他厌恶修真界,是因为他在魔界活得比以前都更要恣意嚣张,是因为他是魔界的尊主贺明昀,那群蝼蚁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谁来挑衅他,就都得死。
谁也不能看不起他。
是他看不起那些人,是他不屑于与那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在一块。
是他不愿意!!!
电光火石间,前尘尽数想起,而前些日子的幸福让纪云成原先遗忘的惶恐更甚,他是纪云成,更是被丢下千年的魔尊贺明昀。
他只看着那少年人,不仅仅对即将劈下的明悬熟视无睹,甚至连身后千百计的剑刃都混不在意。
陆承嗣可以直接叫他去做任何事情,无论是是叛出师门还是放弃做真霄弟子都行,让世人唾骂他也好,就算前路是无间地狱也好,但不能这样抛下他——别这样对他。
在凡人纪云成苦闷髒污的生活之中,到了最后可以让他牢牢记住、抓住的人事仅此一件,但经年兜兜转转,魂魄多年不曾入梦,唯有一杯黄土作伴。
亲友爱人父母皆死,修真......他到底又修了什麽呢。
在明悬长剑即将洞穿青年身体之时,却是另一道寒光拦住了它的攻势。
只能听见兵刃交接的铮鸣,在衆目睽睽中,却唯见那个白衣郎君擡剑站于魔修身前。
千百法器锋芒攻势前,少年眉眼间始终化不开的阴翳却似乎一空,他面上唯带着抹极为浅淡的笑,却亦是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一切皆是我所指使。”
他只能听见那个人这样说。
第88章衆目睽睽之下
“那分明是魔修!夺舍来的魔修!”
“师弟!”
“陆少主,你不要被迷惑了,夺舍之人心机叵测,说的话没有半分值得信!!”
在无数声讨之中,纪云成唯看着站着他面前的身影。
此刻抛去那些前尘爱恨,他更知道这一切怕都是陆承嗣自那夜察觉出之后便策划而出。甚至在明悬被拦下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末路。
无非重蹈覆辙,亦或者再死一次。
但是对方这样站出来,却也是他远远没有想到的事情。
毕竟这些名门......向来独善其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