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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眼看向床上打鼾的男人,忍着体内不断叫嚣的邪恶因子——杀了他,直接杀了他就了结了。
可手心还缠着厚厚的纱布,鼻尖似乎仍旧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内心异样的感觉,让他暂且压住了沸腾的憎意。
上午在大片的阴影下,他向宋沅说出自己心底最压抑的想法。
他自嘲地笑笑,只等着宋沅露出惊恐又嫌恶的神色,证明宋沅和其他人都一样,把他视为怪物。
可宋沅没有。
发丝微微淩乱的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举起来。
洁白的纱布已经有些髒污,但从其厚度和形状,仍能看出包扎者的用心。
宋沅的眼神清澈又坚定,像一潭泉水,将沈利的残忍照映得一览无余。
他的语气激动又焦急:
“你去杀了他,可你也毁了你自己。”
沈利从回忆中剥离出来,宋沅为什麽突然变了一个人,他不想去探究。
他打开铁门,看到的是日落西山。
他迎着夕阳,携带那份文件走出了大杂院。
*
蒋素英回来了,手中拿了一包烧饼和一份凉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宋沅放下医书,赶去迎接。
小小的中药铺里,母子二人围坐在小木桌前,一人坐了一个折叠凳,开始吃晚饭。
朱霜霜已经下班回家了,临走前还掏出香水喷了喷,应该是要去约会,自我陶醉地如一阵风一般沖了出去,只留一股呛鼻的香味。
宋沅从她口中,了解了故事始末。
“医死人”实在是一件莫须有的事。
当时一个老年患者得了癌症,辗转各大医院都看不好,老人家想活,一家儿女哭着跪着求蒋素英帮帮他们,哪怕是吊口气,也要撑到八十大寿。
他们日日求夜夜求,蒋素英被逼无奈,才拿出大把药材,甚至不惜针灸,保住了老爷子的最后一口气。
八十大寿一过,他就死了,据说走前没有痛苦,因化疗而掉光了的头发又长回来几根。
一开始蒋素英是被人称颂的。
可后来,一位所谓的中医学家,硬是说蒋素英是害人性命。
他称老爷子本来能活到八十五岁,五年寿命被蒋素英下猛药,给搞没了。
因为他跟老爷子的大儿子是连襟,老爷子一家竟都信了他的话。
一时间,平安镇的人对蒋素英口诛笔伐。
她本就是个守活寡的女人,丈夫犯了罪——虽然在入狱前就离了婚,但在衆人心中,她就是个诈骗犯的妻子。
世道对女人何其严苛。
更何况蒋素英多年来强势惯了,学不来笑脸逢迎那一套,跟很多人不对付。
事发之后,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中药铺从此一蹶不振,以前门庭若市,现在却无人问津。
而这次蒋素英采购回来,几乎一无所获。
资金本就有限,中草药对成色的要求又高,平安镇荒僻交通不便,采购很困难。
宋沅边吃烧饼边安慰道:“妈,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想到那个中年男人,知道他来这里绝对有难言之隐,他来过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到时候要是能搞到黄芪就好了。
蒋素英叹口气,给儿子夹了块黄瓜:“房租已经拖欠了两个月了,妈怎麽也不能挪用你的学费,实在不行,去找你舅借一借……”
她口中的“舅舅”,是自己的亲弟弟蒋素阳。
可宋沅却知道,这个所谓的舅是个十成十的白眼狼。
当年蒋家明明能供得起两个人上学,蒋素阳硬是独霸了姐姐的学杂费,导致蒋素英只能半工半读,勉强读完了初中。
要不是有幸拜在一位女士门下,学得医术,现在真不知该怎麽立足。
蒋家二老自称拿蒋素阳没办法,但谁都知道,他们就是明晃晃地偏心小儿子。
蒋素阳拿蒋素英的学费没干别的,就天天泡在游戏机前和滑冰场里,最后还混了个中专毕业,现在居然也成了个人模人样的初中教师。
上辈子蒋素英病重,宋沅去求蒋素阳,后者只扔了二十块钱给他,让他赶紧滚。
这样的舅,宋沅宁愿没有!
天神下凡
宋沅比母亲早一步回到大杂院。
蒋素英嘱咐了宋沅几句,便去小卖部打电话了,应该还是去求蒋素阳。
宋沅想劝她这样没用,但又于心不忍。
终归是要自己真切体会过,才知道哪些人不可信。
蒋素英到现在都还以为宋敬国出狱后,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她还在苦等一个将来最大的加害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