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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寡妇”指蒋素英,宋沅的母亲。
父亲入狱,他们母子俩向来不受衆人待见。
母亲活得更是艰难。
宋沅以前没意识到这点,那时候自尊心极强,每每被嘲,总是止不住地埋怨母亲,为什麽非要经营那个医死过人的中药铺。
他不懂母亲的苦心,也不懂药铺的传承。
上一世的他理解不了任何人,只会无休无止地散发怨气。
直到母亲永远地离开了他,他才幡然醒悟,可为时已晚。
宋沅的眼眶有些发酸,咬咬牙,反驳他们:“我去你大爷的腿儿!”
说着,也不管他们是什麽反应,他灵巧地绕开一个又一个水洼,来到沈家的屋门前。
生鏽的铁门上贴了一对挽联,白底黑字有些年头了,显出几分斑驳。
从前宋沅每次来这里,后脊背都忍不住发凉,他老觉得沈家的四间房处处透着股邪气,甚至还因此做过噩梦。
现在他顾不上这些。
门没锁,宋沅走进去,看到一张铁架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一个酣睡的男人。
是沈存,他应该是今早回来的。
稍微一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沖天的酒气,还混杂着食物的味道,令人作呕。
宋沅屏住了呼吸。
他放慢脚步,悄悄挪进里屋。
里面是厨房兼杂物间,左手边是竈台,往右则是一架掉漆的红木床。
床上堆着几大袋受潮的小麦,挤压了床铺的大部分空间,只留有一个枕头勉强放下的宽度,棉絮裸露的被褥上沾了几滴暗红色块,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
乌黑的竈台上一层油腻,十几只苍蝇围着铁锅转,一堆碗碟杂七杂八地放在一起,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收拾过。
竈台后有阵异动,宋沅还想往前走,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拉到一旁,他险些要惊叫出声,一只缠着纱布的手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是沈利。
他不知道沈利是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
“别动,跟我走。”
身后少年低沉细微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一呼一吸之间热气扑散,宋沅瞪大眼睛,努力点了点头。
他跟沈利离开沈家的屋子,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因酗酒而面色酡红的沈存。
男人依旧毫无知觉地大睡着,甚至砸吧砸吧嘴,惬意地翻了个身。
沈利把他带到大杂院外。
从后门出,两人又进入一道狭小的甬道里。
房屋的阴影将沈利完全笼罩,他倚靠在刷了白粉的砖墙上,身上穿着昨天洗了的衣服,由于没有完全晾干,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潮气。
宋沅和他面对面,后背紧挨到同样粉刷过的墙,彼此之间几乎是近在咫尺。
“如果你不来,原本——”
沈利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闪着幽幽的绿火,盯着宋沅。
简直像条隐匿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宋沅感知到隐隐的恐怖,下意识想逃,双腿却像灌满了铅似的,硬是动不了分毫。
下一秒,沈利的嘴边浮现出一丝讥笑,他略微俯下身子,凑近了宋沅。
“我是想杀了他的。”
*
一整天,宋沅都魂不守舍。
送走了柳谦,他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沈利会有那种想法也情有可原。
放在谁身上,都会对沈存恨之入骨。
可他以为沈利防备心重,敏感多疑,仅此而已。
绝没想到他会当面对自己说这种话。
并且,什麽叫“如果你不来”……
沈利仿佛不计后果的疯子。
宋沅想不通,自己招惹沈利,是对是错。
他开始梳理沈利的身世。
收养沈利的人,是沈存的哥哥沈财。
沈财娶了个外地媳妇,年过四十却还没有孩子,就从孤儿院将沈利领养了回来。
可有一天带媳妇和沈利一起出门,本应该是全家人和和美美去踏青,最后回来的,却只有沈利一个人。
沈财和媳妇都滚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沈利虽被认为是兇手,警察却找不到任何指向性的证据,只能将他无罪释放。
奈何在群衆眼中,沈利一定和沈财夫妇的死脱不了干系。
原因无他,沈利回来的时候,衣服上血迹斑斑,眼神空洞如枯井,对谁都是一副憎恨的表情。
平安镇的人理所应当地排挤这样的“怪物”。
后来,沈存来到了这里,霸占了大杂院里沈家的财産。
他跟沈利极不对付,自己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恶棍,还整天宣扬沈利是害死他哥嫂的兇手。
而沈利从不会为自己辩解。
日久天长,“沈利是祸害”的念头,就在所有人的头脑中根深蒂固下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