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皇帝的那有何妨
长安城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次宣誓,可能多年以后这些宣誓过的学子再一次回来,他们会想起今天宣誓过的场面,长安城的人也会记得他们宣誓过。
集体力量与集体意识是什麽时候开始萌芽的,李承乾已想不起来了,大抵是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开始吗?还是应该说是奋六世之馀烈开始的?
春明门前的宣誓还在继续,李承乾收起眼泪,走下了城墙。
父皇还在城墙上看着孩子,身边就跟了两个侍卫,李承乾又道:「馀下的事交给兵部与军中诸多将领安排,若再有异议让英公与朕谈。」
「喏。」
李承乾沿着长安城的城墙走着,也不知道这麽做对不对,总归是有了这个步骤,以后会怎麽样谁又知道呢。
至少有人宣誓了,至少还有人看着他们宣誓了。
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原本站在城墙上的皇帝已经离开了,其实皇帝来这里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皇帝离开时也就无人关注了。
李承乾走到皇城中,听到一声呼唤。
「父皇!」
小鹊儿快步跑来,拉住父皇的手臂笑着道:「听闻今天春明门很热闹?」
李承乾点着头道:「是啊。」
她笑着道:「女儿与上官婉儿在学蜀绣。」
李承乾迟疑道:「是上官仪的那个孙女?」
「嗯。」小鹊儿道:「她比女儿小三岁。」
李承乾道:「以前就听说蜀绣很难。」
小鹊儿嬉笑道:「这些天女儿早晨在北苑读书,下午回宫里与婉儿一起学蜀绣。」
李承乾颔首道:「也好。」
回到新殿内,马周与于志宁早已等在了这里,一堆卷宗放在桌上,这是今年葱岭大战的封赏事宜。
两人一起行礼。
于志宁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嗯。」
李承乾当即坐下来与马周共同处置吏部的事宜,小鹊儿十分懂事地坐在一旁,帮着给父皇倒茶,磨墨,整理卷宗。
李承乾看着名册道:「裴炎与刘仁轨任职兵部侍郎是定下了吗?」
马周道:「吏部,兵部与中书省都有复议,复议也都通过了。」
「看来这两人的能力在朝中有目共睹。」
于志宁颔首,「自金春秋来到长安之后,新罗与当年百济旧地有过几次叛乱,兵部与中书省都觉得希望派人去新罗平稳局势,如今驻守新罗的将领刘伯英已是第三次告老了。」
李承乾搁下名册,低声道:「驻守新罗的官吏有空缺了?」
小鹊儿安静地听着,又给父皇的茶碗续上茶水。
马周递上另外一份卷宗,回禀道:「这是吏部,兵部,领军卫三方交换过的想法。」
李承乾盯着卷宗上的一个名字,道:「黑齿常之?」
于志宁解释道:「此人原是百济人,投效之后便跟随在裴行俭身边。」
卷宗写得很明白,这件事是乾庆十一年十月,刘伯英第三次递交了告老的奏章,告老奏章到了兵部之后,兵部就交送了吏部之后,吏部打回了文书,要让兵部再择人选。
马周既是吏部尚书,又是当今的中书令,他的权力接近相权,这一点与于志宁一样。
马周与于志宁一个管人,一个管帐。
「按照兵部的预想,刘仁轨主内,裴炎主外。」
于志宁言罢,马周又补充道:「刘仁轨抓军中内部,裴炎抓边关都护府,先前与英公也是这般商议的。」
新殿内,李承乾依旧翻看着卷宗,没有当即回话。
看陛下对眼前的安排,似乎还有疑虑,马周继续解释着卷宗上的内容。
直到黄昏时分,马周与于志宁这才走出承天门,而春明门的宣誓也才刚结束。
夜里,狄仁杰与李治,李慎,三人围着火盆坐在一起。
夜里的露水还有些重,狄仁杰披着外衣,喝着酒水道:「裴行俭掌左领军,薛仁贵掌右领军?」
李治颔首道:「朝野上下都在打听,裴炎与刘仁轨任职兵部的事多半是不会错的。」
狄仁杰拿起火盆边烤好的饼,掰下来一块放在口中吃着,又道:「看着某家做甚?」
李慎道:「怀英,此番你也立下军功了吧。」
狄仁杰嘴里嚼着饼道:「我有什麽功,多是给大军在前面探路,当初安国一战,还是刘仁轨带着塞人骑兵前来驰援,化险为夷,他的军功才大。」
李治低声道:「东海那边多半会有安排。」
「当真?」
李治看着两人低声道:「金春秋父子来了长安之后,新罗各地出现了叛乱,皇兄与英公的意思多半是要一劳永逸了。」
李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脸严肃。
狄仁杰神色狐疑,吃饼吃得口乾了就喝下一口羊汤,又道收紧外衣坐着。
翌日,阳光刚从东面出现。
李治睡醒的时候,见到了狄仁杰正面朝东面,「怀英,你是怎麽了,总是爱看太阳。」
狄仁杰咧嘴笑道:「近来养成的习惯,很喜欢太阳东升的场面。」
李慎端来一个木盘,将木盘放下又端出了三碗羊汤,道:「喝点汤饼,怀英!你一早还要当值。」
狄仁杰这才收回目光坐下来用早食。
之后,京兆府的官吏陆陆续续来了。
这个时辰,颜勤礼没来,说明早朝依旧。
而这个时辰刘仁轨却来了,那就是说朝中的任命没有下来。
李治与李慎还留在京兆府,这些天两兄弟都在京兆府混吃混喝,刘仁轨看在眼里,早就想要弹劾了。
没想到晋王与纪王反倒越来越有一种在京兆府理所当然的模样,碍于两人是当今陛下的宗室兄弟,刘仁轨只能一再忍让。
也好在这两兄弟只是蹭吃蹭喝,甚至纪王还能十分勤快地帮衬一二,刘仁轨暂时还没将弹劾的奏章递上去,写是写好了的。
其实晋王府是真的穷了,李治的银钱都用在了发明上,用在了提高生产力的工匠上,就差把他的王府都给卖了。
「有消息了!」一个文吏快步跑来,道:「有消息了。」
李治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是来旨意了?」
「正是,梁建方大将军大破葱岭各部,在木鹿城一战退敌,斩首九千馀级,虏三万,俘生口十万馀,缴获牛马杂畜又十万,陛下……」
那文吏大口出着气,又解释道:「封雁门郡公。」
李治了然道:「郡公,还不至国公吗?」
李慎嘴里嚼着饼补充道:「自从父皇退位之后,皇兄就没有封过国公了,再者说郡公已是皇兄自登基以来最高的封赏了。」
「没说凌烟阁吗?」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回晋王,没有说起。」
李慎又道:「每一个能够上凌烟阁的人都是极其重要,说不定皇兄会让李淳风道长与孙思邈道长上凌烟阁,至于梁建方恐怕还要再看几年。」
「慎弟是如何得知的?」
「冬至那天的家宴上,父皇说过的。」
李治一拍脑门,懊恼道:「治与吴王兄喝酒醉了,竟没有听到,以后家宴万不敢多饮了。」
接下来一道道的旨意被内侍带到了朱雀门前。
正如先前所预料的,二十有馀的裴炎年纪轻轻就被任命为兵部侍郎,同时被任为侍郎的还有刘仁轨。
其次,裴行俭掌左领军,薛仁贵掌右领军。
张大安任长安京兆府府尹,狄仁杰任长安京兆府少尹。
苏味道带着行囊也刚回到长安城,就听说了这件大事,陛下开始对葱岭战事的将领们封赏了。
二十岁有馀的兵部侍郎,二十岁的京兆府少尹,无不体现了当今陛下用人只看才能不看出身,也不会讲究所谓资历。
这给了长安城内的众多年轻人一个激励,刚刚的热闹还没过去,陛下的旨意还在继续,天竺崇文馆主事刘弘业任职洛阳崇文馆主事,并兼领洛阳长史。
馀下的又是对诸多年轻官吏的任命,今年有很多的年轻人都得到了提拔,看来是吏部早有准备,会在今年提拔一大批的年轻人,而与此同时也有不少的老臣与老将军离开了朝堂。
被提拔的年轻人中就有李义琰,李奉诫,李安期,赵仁本,崔玄暐,包括西域守备将军白方与塞人王。
皇帝的赏赐不算太高,也不算很低,至少给了每个人该有的赏赐。
甚至,皇帝放出去的军饷以及赏钱之多,让褚遂良担忧长安城要发生钱灾了,也就是铜钱可能因皇帝的大规模赏赐,而贬值。
褚遂良心中担心之馀,只能默默忍受,还能怎麽办呢?
陛下的赏赐都是将士们应得的,褚遂良可不想在陛下与军中之间闹得两头不是人,只能想着下了早朝之后,自觉地让人去调度,提前准备。
大唐依旧是大唐,只是这个大唐的变化越来越多了而已。
平静的岁月随着一天天地过去,关中的人口更多了,而人们也越来越忙碌了,这是显而易见的。
在一些老人家看来,如今的关中人很忙,老人家都是武德与贞观年间的老人,他们以前的生活是很惬意的,田间地头忙碌完,有时候也会一整天都找不到事做,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吃粮食。
苏味道在咸阳桥边等到了姚崇。
支教回来的姚崇背着行囊问道:「长安如何?」
「我与你说一件事。」
苏味道对姚崇说了一种新的税法,以前皇帝的对于田地的赋税都是按照粮食来的,比如说一个村子人口凋零只有十户人家,可这个村子有一百顷田亩,为了得到赋税皇帝就会下旨,让十馀人家交赋税,所交的赋税是一百顷地的赋税。
十馀人家交了一百顷的赋税,光是种地就能将人累死,不能种满一百顷,于是就有了赋税短缺,试想耕着耕不完的田地,却要上交能力之外的赋税,是何等压力。
再之后赋税就开始变化,到了之后皇帝开始按照人丁收取赋税,不再以田亩收赋税。
而现如今皇帝既不看田亩,也不看人丁了,而是看田亩的粮食价值,既将粮食的价值交给乡民,按照乡民们创造的价值来收缴赋税,皇帝给了乡民们耕种的自主,让乡民们自给自足创造价值。
而到了如今,只有田亩产生了价值,朝中才会收缴赋税。
哪怕你家田亩所种的粮食,都是自家人消耗,不去经过买卖,不卖个价钱,粮食没有拿出去做交换,朝中也不会收取赋税。
换言之,朝中与各县不再去管乡民们的口粮了,没有大包大揽,没有一个锅里吃饭的事了,而是各家落实各家。
苏味道与姚崇说了这件事,他挥袖道:「你看看如今的关中局面。」
姚崇道:「你说的很多,我只明白了一个道理。」
「愿闻其详。」
姚崇道:「皇帝想要的是勤劳的子民。」
「嗯。」
「因而皇帝将许多好处都分给了勤劳的子民们,包括你所言之赋税,皇帝希望勤劳的人越来越多,赋税也就越多。」
苏味道抬首看向了远处的长安城,「如今的陛下当真是目光长远,没有多年来的步步为营,走不到如今这个局面。」
姚崇又觉得这本就是如今陛下最擅长的事,苏味道不该这麽惊讶的。
今年,姚崇与苏味道回到长安城一来是述职,二来是拿一些新的书籍,准备来年的科举。
乾庆十二年,六月,葱岭大战结束的半年后,又传来了远征军大胜的消息,一个叫王孝杰的将领在大食地界内,攻城略地,几次三番地大胜。
李承乾坐在昆明池边,将这个捷报交给了一旁的父皇,父皇的座下依旧有五个内侍提着鱼竿,在池边正襟危坐。
「这个王孝杰是什麽人物?」
「一个崇文馆的学子,入军之后派去了天竺,立功之后要远征。」
「远征?」李世民带着希冀的目光,问道:「这是打到哪儿了?」
「王孝杰说是要去活捉大食的阿里才肯回来。」李承乾笑着道:「英公说大唐将领当如此,可梁建方他们说大食地界广袤,谈何容易,走得太远又怕他回不来,朕向来很宽容,他若不回来在外成家,或者建立个小国,只要是唐人的国,朕遥封他一个郡公王侯又何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