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希美(のぞみ)。
——希美(のぞみ),不要去恨,也不要死。
希美的泪霎时从眼珠上滚落下来,无声的一滴,落在海水里。
望海抖着嘴唇,好一会儿失神,她双手捧过希美手中湿漉漉的小罐子,缩起小身体背向大海,佝偻着孤零零地走上几步,在沙滩上蹲下来,将罐子死死压在胸前。她茶发淩乱,身体瑟缩,左边膝头被海中锋锐的砂石划破,此时白肤上渗着鲜赤色稀薄的血。她因寒冷、因疼痛、因恐惧颤抖着两肩,最终撕开了沉寂、放声大哭:
“我......再也不要看大海了!再也!不要看大海了......不要......阿姐......阿姐......我怎麽、活、下去......我好怕......好......怕......”
希美的两肩倏然下垂,她仍对此无力......深感到,正如“新月”割伤了自己,成为杀戮理想、带来恐惧的兇手一般:“大海”,终将成为望海一生的恐怖和创伤——名字,也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离开这里。离开东京。离开所有的海......搬去内陆吧。害怕的话,就看川、看湖,一辈子不要看海,也好。”希美听见的。
是霙的声音。
望海擡头,透过泪波,两人望向背负朝日辉光的、霙的身影。
不知何时,霙已经像孩子那样脱去了鞋袜,赤着脚行走,她裹紧深色大衣走向这边来。略瘦的、柔软的脚,一步一步、安静地踩陷海沙,踏入潮水,轻浅的足印留在赤色沙滩上,再被潮水消去。
希美低头,就看见了,两双足尖对着足尖的、女人光裸的脚。
湿凉的海风,一片涌起,希美望向近处霙的侧脸,陡然看见那美丽景象:朝阳之光耀中,是松软的缎带于她脑后飘动,霙今晨扎在发髻上作装饰的,是那条白绸做的缎带。
霙擡手向后脑、解下缎带,一缕清凉的纯白被她捏在手中,并着脸侧碎发一同随风飘动。
“......”
希美近乎心醉地看着这一切:霙轻轻扶起望海,俯身、将缎带
扎在望海流血的膝头,柔软的、女人的手指,小心细致地、打了洁
白的结。
“望海(のぞみ)。”霙对抽泣的望海说。
没有看希美,可是霙分明在说:
——希美(のぞみ)。
“......总能找到一个地方,你可以安静地活下去。
总能找到一种方式,你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这一辈子,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想要见到的人、都会、在某时重逢。
想要实现的愿望,都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在你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实现——
就算不是这样。
就算你知道、从前都不是这样知道今天、不是这样知道明天,也不会是这样,就算......因为白费了心血、因为悲伤的结局、因为那些失去、苦涩......那些,好像就要成为‘永远’的‘不能实现’,
你......在每一个夜里,恐惧每一个明天......”
希美静静地、等待着霙的答案。
看见,霙深呼吸,起身站直了,胸前缓缓起伏,她望向朝阳,她不高大,身姿却那样挺拔,她直视着朝阳,朝阳已淩云爬升,照耀了一方土地。她举目而望,横亘眼前的晴海,波纹舒展、风浪无蹤,遥远侧岸的函馆山亦沐浴晨光,粉色霞雾中、点缀北国之雪的朦胧山壑,没有高亮,阴影柔和。
“希美,”霙看罢一切,微笑着低头,再擡起头。唤她时——希美看见、霙确实望着自己,因此也知道、唤的是自己的名字。
霙放松了双肩,深色大衣从她肩头的布料上蹭出细声,滑落下一些,露出了素白带青花的和服肩袖,露出了、洁白的内里......鬓边、一两缕未束的发丝搭上肩头青花,端庄中添上了柔和、随性。
希美望向她被青花衬托的白皙面庞,回忆风起云涌,破光而来,她仿佛看见了那个白光燥热的夏日午后,脆弱的、三十多岁母亲的幻影:换上青花和服,凝眉倚靠门边。微红的眼眶、浅褐的色斑、肤下小小的青色血管,眼光因水色波亮柔软,薄红双唇略微干涸起皮......母亲、霙的面影在此处重合。现在,这一切脆弱和瑕疵......一切的脆弱和瑕疵,都印证出伟大的、令人心安的「真实」。
霙的柔和、明朗和愈发清透的淡然,都那样真实。
霙凝视着希美,希美也凝视着她,她的脸庞沐浴在初醒晨光里,每一根染金的睫毛、每一根......发丝......
真正的纯粹。
她,就是黎明。
霙的眸光,温润含泪,“纵然如此,希美,”她微笑了。她缓缓地、轻柔地开口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