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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仇?”霙的颈后皮肤上氤氲着滚滚热气,她擡手整理头发。
“就是,逼迫女儿和心上人分开,不然就永远断绝母女关系。”希美的少女音微微严肃。
“啊,”霙轻呼,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有点吓人。”
“嗯,挺吓人的呀,我也觉得。”希美好像正尽力表现活泼,语气发僵,声音显得有些陌生了,她草草点头,专心看向舞台。
霙听希美说过后,对其他剧情不是很在意,只等《複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终于那位波兰女高音唱起了高昂的咏叹调——出现在暗蓝背景前,脚踩干冰白雾的夜后浓妆豔抹,眉毛竖起了细细两道,两个眼圈全涂成黑色,因愤怒凸出的眼球就更明显。霙不大欣赏得来,只觉得为了歌剧效果也罢,总之太兇了。
这样兇狠的母亲,自己没有见过。
夜后身体结实,丰满而挺拔,一袭黑裙气势威压,手里还握着匕首,将公主逼得后退连连,在地上跪着。这位女高音气势愈盛,大概是因为发声用力吧,她腹部不断起伏,前身衣裙点缀的亮片如游鱼鳞片般阵阵反光,她发声是那样圆润,霙的双耳,不禁为她短促精妙的高音而折服,她看去舞台一旁小屏的日语字幕,想要理解大意。
「……我把你永远抛弃/我和你永远分离/我同你断绝关系/我们不再是母女……」
“断绝关系……”
霙的两耳,从耳廓到耳道深处都被女高音尖叫般的歌声贯通,大脑中心似通过电流,她望着那字幕、身体激烈地发抖,心中好像翻涌过世界末日般的海啸。
振动的鼓膜。
剧烈的心跳。
黑暗尽头,遥远的舞台。
身边,希美均匀的呼吸。
霙用手指,轻轻捏拽希美的衣袖,少女衬衫衣袖半湿,在她颤抖的指下牵连出笔直的褶皱。
从舞台深处涌出了群青色薄光,幻梦般的光点,像层层叠叠的绵软羽毛,一千片、一万片之多……羽毛轻柔降落、徐徐……浸染她的眸光,覆盖了,她的全部意识。
“我们,不再是母女……”
霙用轻柔的声音,念出兇恶的母亲的台词,似乎,在为它赋予另一层含义。
希美在她身边出声说话——
大概是因为女高音的歌声太过响亮,
希美说了什麽。
霙,没有听见。
正文完
赤とんぼ·红蜻蜓·一
望海,是産院出生的东京人,那时的日本,産院出生的婴儿怎麽说也占不到五分之一,她精瘦且强势的母亲好歹说服婆婆,赶了时髦。
望海姐姐,大概年长望海八九岁吧,是在横须贺的平屋中出生的,听说那年正月,再婚前的母亲吃了好大的亏,才抱起刚出生的姐姐与暴戾的前夫离婚,逃命升天。
望海,从十岁生日前一天,颇为暗淡的桔色黄昏后,再也没有见过姐姐。
听母亲说,姐姐与她乖戾的生父没什麽两样。那年最后一天,十八岁的姐姐被一个穿牛仔裤、亡命徒似的坏小子拐跑。后来两人一直向南、向南,私奔到沖绳,那地方终年炎热,四面被海环绕。
望海总不被异父的姐姐亲近,却一直怀恋姐姐娇俏的面影,那面影与自己相似,望海每回望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便仿佛抚摸姐姐的脸;梳头时抚摸自己的茶发,便仿佛抚摸姐姐的茶发……啊……姐姐……
「经过‘离别’,你更加远去,成了十岁清晨余梦的白斑,那是被树叶筛落的光路,是砸破我安乐不闻世事的耳膜的洁白鼓槌……是一支白羽箭……通穿过这因晨间惊醒而勃勃抖动的心髒,使我疼痛难忍。」
拱过乱发,眼光四探晨光熹微。望海不禁掀起薄被观测身体。
很快,她在这一百四十一厘米的身长上、在软弱弹滑的小腿肉上、在灵巧的小手指尖上,细致描摹姐姐桃色带有浓香味的幻影……记忆中遥远的家、是姐姐的味道……倦意即刻袭来、呼吸渐渐错乱,可以充分嗅闻到小时偷偷钻进姐姐被窝中,那扑面而来暖洋洋的香肥皂味——没有姐姐抱,小小的她睡不着。
闭目,影像,来自矮小却需要自己仰视的姐姐——那些漠然的疏离、性质恶劣的戏弄却也无微不至的照料,在这丰润、肥沃、馨香遐然的被窝中,终于窜进后脑,铺开酥麻沸腾的热血,全部、化成了姐姐回眸时,下垂眼尾处,薄桃色的温柔。
回过神来,瘦小脊梁上蒸发出背德的汗味,裹挟着毛孔中蒸出的猛烈肥皂香,数秒之内渗进彼时不知所措的望海心中。不晓礼德的年幼野兽终于在半醒中染指了自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