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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自己也成了“令人感动”的人。
希美紧密双眼不愿睁开,似乎封闭着酸楚眼泪的通路,也封闭着自己的通路,良久、良久,希美吸吸鼻子、睁开眼睛,用手轻拍霙的后背,快活地说:“吃饭吧,母亲,我饿啦——想把番茄酱满满地浇在蛋包饭上!”
她脱离开霙的拥抱。
希美吃饭很不香,几次不小心将番茄酱浇到了盘子外面。晚间擦汗、洗澡也将自己关在浴室很长时间,似乎一直在里面想事情。入夜许久,她还睁着双目望向蚊帐上方,眼水充盈,月色映的波光随她眼睫扇动时隐时现。霙睡在蚊帐的另一侧不能成眠,悄悄观察她,花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开口问她:“睡不好吗?”
“嗯。”希美下意识地回应,仍继续出神。
霙于是用手撑起身体,使着缎带束起头发,掀开蚊帐走出卧房,不一会儿,她将萤火虫笼提了进来。
萤火虫,在夜室中大放光彩,聚拢成魔球般的光团,霙走来,蹲下身,将笼子塞进蚊帐脚打开封口。霙俯身、从笼底轻轻吹了一口气,光球瞬时四裂开,萤火像美丽的灵魂飞离开般沖进来,散落在蚊帐各处,明明灭灭的黄色闪光织成了网、包围了安静平躺的希美,希美方才如梦初醒,紧眨几下眼睛,啊了一声,声音很轻,她瞬间坐起身来,看见蚊帐外侧的霙:“……母亲?”
“小时候……夏天这样睡觉。”霙的发丝,垂落了几缕在肩头,她将眼睛睁大,似乎期待着希美喜欢,萤光在那双眸子中悠扬地、柔柔地舞动着。
希美惊喜地咬了一下嘴唇。
她仰起下巴看上方,试着用手拨弄白蚊帐,让它翻起一阵阵浪花,停留在蚊帐壁的萤火虫带着慌乱飞开,尾部因此更频繁地闪烁,光芒颜色较日比谷公园夏日里鲜丽的黄郁金香更浓郁、更闪耀,二十束星光时时绽放在二人眼前,仿若此处就是宇宙深处,霙带着她畅游,这流萤星海,比过世上其他所有绝景。
希美看霙,她像被挡在白帐子外面似的,身体一动不动。
“母亲也进来?”
“嗯。”霙点头,为了不放走萤火虫,霙将身体缩成圆圆的一团拱进蚊帐,这样一来,就险些被希美舒展开的小腿绊倒。
“母亲、小心!”希美失笑,她猜想她童年时也是笨拙得可爱。
两人嬉戏了一阵,怕吵到邻居,就再躺下了,睡得更近一些,共同观赏这片小小的星空。希美依旧仰望上方,视线却有了目标,追逐着某一只萤火虫不时转动眼珠,她默了会儿,突然发问:“它们一天都没吃饭、没喝水吧?”
“嗯。”霙说。
“它们吃什麽呢?明天喂给它们吧。”
“花蜜和露水。”这是霙的母亲告诉她的,此时她老老实实将原话答出来。
“诶?萤火虫好梦幻啊——”
“不过,在变成成虫之前,要吃肉的。”霙害怕误导希美,很快补充了信息。
“喔,”希美笑了,“果然。嗯……明天喂一些东西给它们吗?”
霙吸了口气,又堵在喉间,片刻才说话:“把它们放走吧。”
“为什麽?”希美用略带惊讶的语气问罢,眼睛也看向她,似乎以为她这话是在影射两人间的某些事情。
霙摇摇头,发丝摩擦枕头发出沙沙声,她解释说:“成虫的寿命短,大概……十天,産下后代之后就死了。”
“它有自己的使命呢——那就放走吧!”希美答应着,似乎不带感情地眨了眨眼睛,又想起了什麽,问霙,“母亲,萤火虫会换代,那我们家樱树上的鸟,是不是也要换代?会不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原来的鸟已经……现在是新鸟在巢里呢?”
霙被问住了,说:“……不知道。”
“哦……我猜,现在可能还是之前的那两只,有一只年纪大一些,羽毛颜色淡了,脚爪也开始发白,像是翅膀有旧伤,所以总呆在巢里,年纪小的那只……”
霙挪开目光,显出一副不想听的姿态,希美便不再说了。
“……它会飞走的。”
过了会儿,霙看向希美脸旁的被面,小声说。
“什麽?”希美没有听清。
“年轻的鸟,会飞走的。巢里的那只,也是这麽希望的。”霙用固执的语气重複强调。
“母亲,怎麽知道巢里的那只是这麽希望……的呀,它或许想要阻止……”
“它不会阻止的。”霙垂眸,彻底不看她了。
希美喉头哽得难受,酸痛、有苦味,像是发炎,她擡起手,用一根指头小心地拨动霙额前细软的发丝,将它弄成顺畅整齐的样子。她用略带哀伤的语气说:“也可以阻止一下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