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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美陷入一种“请罪”前了不得的郑重情绪里,将报纸破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希美。”霙走出来,手里捧着香水瓶。希美见晨光将她的面色微微映亮了,初醒时残留在面颊上的脂色如釉腻般滑润,静闭了一整晚,经过休养的双眸刚睁开不久,水色晶亮温柔。
不知是不是因为雨空暗沉,天光暗淡,她面部表情多少显得有些紧绷。
“这个……”霙举起香水瓶。
“母亲……”希美眨眨眼睛,瞬间産生了想逃的欲望。
“哦——!母亲的老家寄信来啦!”希美突而扬声道。她作势摇了摇手中的信,再笑嘻嘻地递过去,“邮票上贴的是十円硬币上的凤凰堂吗?好像听母亲说过呢。”
霙的注意力被引开了,她接过去认真打量,用拇指指腹爱惜地抚过,说:“是平等院的凤凰堂。”
“嗯。”希美见状又是心里闷痛,她努力使嗓音轻快,出声却轻飘飘的。手上递去报纸,这才又一次看见报纸的缺口,不禁难堪地说,“啊,抱歉母亲,报纸被我弄破了……掉在泥水里一块,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重要部分。”
霙眨眨眼睛,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
吃早餐的时候,霙见她脸色不好,又体贴地说:“今天周六,晚上,日比谷公园野外音乐堂有演奏会,我从冢本先生那里拿到入场券。演出的、是几个高校的学生乐团,希美……想去听的吧。”
希美正咬面包,腮帮鼓起一边,脸上黏着面包渣,闻言,希美眼睛里闪动了微光:“母亲带我去吗?”
“嗯,骑车,去学校接希美。”霙回答罢,凑近了些。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希美的脸颊,指尖又畏怯般缩了回去,“沾上了。”她说完低眼看着餐盘,睫毛上下扇动,霙捏起筷子,戳了戳煎蛋弹润饱满的蛋黄,蛋白半熟的部分如不规则的早霜,甜丝丝的霜降在一圆明黄色的圆月上,希美总是将熟度掌握得这样刚刚好。
希美飞快地用手背抹去那块异物,低眼看蛋黄边缘破开流出的鲜豔颜色,觉得明亮耀眼,像是天边滴滴答答地淌下了粘稠的阳光,穿破门窗外这雨幕,包裹在她周身。
希美心跳加速,却仍顾及着霙,又探头来问了一句:“母亲……想去吗?”
“好听。”霙点点头说着不明确的话,眼睛却没有向希美那张越发美丽的少女的脸上看,她用精巧的筷尖将煎蛋一分为二,整个划断,蛋黄从断面涌出来,流淌不止,在盘中大片铺开,“上次,希美在冢本先生那里放给我听的,G弦的……还有魔笛,二重奏。”
“G弦上的咏叹调,是巴赫!”希美吞咽面包,因兴奋而加大了呼吸的力度,胸前大幅度起伏。她有些忘乎所以了,“前年卡拉扬第一次来日本指挥的现场版,冢本先生说,是限量发行的唱片呢!”
真的很喜欢。
“去听吧。”霙看向她,抿唇微笑,“回来做蛋包饭吃,昨天买了可果美的番茄酱,和银座那家是一样的。”
“嗯!今天我也一起学做吧,”希美如常自告奋勇,说着擡腕看手表,皱眉道,“不好,已经这个点了?母亲,我得去学校了,今天学校活动,照样不能迟到呀。”她说完站起身,裙摆扇动湿润的空气,敷开在霙露出来的手臂皮肤上。
“路上小心。”霙轻声说的话,不知有没有传入希美的耳朵,希美在家门前撑开蓝伞。
少女挺拔的姿影融入雨中,远去了。
“是吗?我并没有感觉到之前上的学校有什麽公平可言,小学、国中都是,”黑直发的少女眼神淩厉地瞟了同伴一眼,锃亮的皮鞋头在一节阶梯上猛然静止,“级长也是,学生会委员长也是,连话剧表演的角色都是老师直接指定,久美子,你难道不觉得凭借演技来说,我那时候……”
“走路啊,发什麽呆!”身后有人抱怨,是高年级生。
“丽奈,我们堵着别人了……”久美子扯着嘴角小声说话,她侧身让开一条路,看几个气势威压的高年级生从旁走过去,她脸侧汗滴斜挂,浑身燥热,后背制服也黏上脊梁,不禁耸起双肩做自护状。
“因为年长就狂妄到得意忘形,真是……”丽奈有些切齿。
“丽奈!”久美子小声制止她,声音低微,融化在窗外略显吵嚷的雨声中。久美子是怕她遭受难堪,像拉住即将崩弦而出的利箭,为此累得不行,还需努力转移话题,“那……丽奈眼里的公平是什麽?”
“是在努力过的事情上,凭借实力和付出过的心血得到应有的报偿,和年龄长幼、男女差别、先来后到、人情往来、既成规则无关,”丽奈不假思索地说完,以拇指指腹支撑下巴,用极认真的眼神望着她,眨眼睛的动作显出深沉,看得久美子一阵心跳。她润红的双唇间又吐出真挚的见解,“之前,学校按学习成绩分班之类的,虽然也有弊病,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赢的过程不掺水分,就算输,也要叫我输得心服口服才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