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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与他结过血契,同生共死的长剑,正在挣脱着他的束缚…
意识到这点后,巨大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细针般扎进骨头缝里,渗进周身灵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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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五个年头里,他曾被长辈惋惜,被同门怜悯,被对手嘲讽,可此间种种,均未在心底激起过半分涟漪。
从始至终,他的识海都是一片幽邃的寒潭,没有日月星河,没有轻风细雨,只有无边的静谧。
无妄找上门时,他是跨境如破竹的天才,战力极盛时,可人剑合一,震山海,撼天地百战不殆,所向披靡。
天雷劫后,他的修为散于虚无,金丹碎成齑粉。
他本就澹泊寡欲,有云月心性;便选择去过恬淡,无争,泯然于衆的‘好日子’。
而,这把在上古期,洪荒境纳过魔息,饮过妖血的利器;足以弑神诛仙,镇山撼海,堪称精绝利绝的上古神兵,也被他沉浸在识海墟底。
四年来,江逾白也曾挥舞此剑,却均无法与之神魂共颤,他原以为是因自己修为浅薄,再配不上它。
可至今时今日,江逾白才明白:原来,天劫过后,不仅是他这个人废掉了,他的剑也废掉了。
“小子,你的本命剑不听使唤了。”笑声从正前方传来,恶劣绕在耳旁。
“枉你是个剑修,难道不知上古兵器应被魔息,妖血,或是千万人的魂淬炼,方能显现神兵之勇?”
“我知。”江逾白哑声开口,喉咙翻涌出鹹腥气,“但我不愿。”
“啧啧。”丘棠道,“真是浪费好剑。”
“我这就杀了你,夺剑赠予他人。”
音落,江逾白脚边的蔓草与藤萝交织勾连,紧密地缠绕他的脚踝,将他牢牢定在此处。
俄而,飓风自四面八方袭来,席卷大片飞沙走石。
周遭灵流绕圈形成致密的网,洋洒的尘土迷糊了江逾白的视线。
他立在中心,脚下虚无,仿佛被人推进深渊,有数道烈火在灼烤他的身体。
青藤从脚底,顺着腿骨,越过腰际,胸膛,攀爬到脖颈处,围成发光的圈。
再,一点,一丝地缓慢收紧。
上次在流月城时,丘乙也如这般,用细剑刺进他的心口,任他血流涓涓,神识惘茫,活生生地受罪,也不愿给个痛快。
高境的修者难道都这般热衷于折磨蝼蚁吗?
通过看着一个朝气蓬勃的活人,失去五感六觉,生命一点一滴地逐渐流逝,走向死亡,来获得快.感吗?
江逾白自嘲一笑,青紫的脸色,平添几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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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有趣。”
丘棠抱臂在灵网外围,打量着内里奋力挣扎的人。
丘寻越站在她身边,方才的飓风将他的斗篷掀开,露出高高扎起,被云釉玉冠束着的墨发。
他妖冶的眉眼,难得地渡上戚色。
多年来,被自己视为对手的人,就要这般地死了吗?
丘寻越道:“前辈準备让江逾白窒息而亡?”
“当然不是,他毁了我的幻阵,又伤了我的紫蟒,我怎能让他轻易地死。”
丘棠挑眉,“我已在灵网内布下惑心阵,迷惑他的神识心智,让他在慌张痛苦里死去。”
她正说着,忽觉有一阵尖锐抵着她的背,未待回头,利器穿透身体,来到她眼前。
她低头,在伤口冒出的团团黑气下,看见了一柄桃木小剑。
“快点,把他放出来!”
清灵音色里浸着冷意,藏在软绵壳子的妖性在汹涌叫嚣。
握剑的指骨咯吱作响,他的眼珠骤变湛蓝,眼尾挂上几杼霞绡。
黎纤做出最兇狠的模样,“谁也不能伤害他!快把他放出来!”
第89章 永安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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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棠仍不可思议地低着头, 她正在观察自己的腹部。黑雾溢散后,竟流出血流涓涓,原本煞白的皮肤顷刻间腐烂。
她在燎原火中丧生后, 怨气积聚,化作厉鬼, 还魂于被烧焦的尸首中。
仗着深厚的修为, 浓郁的怨念, 与府邸秘穴的天材地宝,历经多年炼化元神, 修补残尸, 方才恢複成如今的模样…
可却一朝被身后的小鬼毁成这般!
覆有纯湛真元的桃木小剑, 剐蹭着髒器。
丘棠默念咒诀, 将体内的灵压释放到极盛, 裹挟着阴煞气,沖蕩在此方空间,林中温度骤然升腾。
眼前依旧是阴冥暗夜,明明没有火光,空气中却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几人仿佛被浸入熊熊的烈火。任千万顷江泊都淋不灭,浇不息。
皮肉被热流炙烤, 黎纤痛得发懵,额角沁出薄汗,接连倒吸冷气, 双手却仍旧攥紧手中的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