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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从檐上滑落,滴在他的发旋上,溅在衣摆,鞋尖。
他想往后退一退,却又不敢靠着墙角,便努力地把自己缩成小团,希望这场雨赶紧过去。
衣袍是白白穿过的,鞋子也是白白给他买的,现在都被弄髒了。
黎纤低下头,眼皮耷拉着,呆呆地盯着满地细碎的海棠花。
——先生为什麽生气?
——上课的时候不能看别的书吗?
——桌子是先生拍坏的,应该不会叫白白赔钱吧。
大鱼沮丧地挠了挠头,几缕青丝从熨帖的发髻里泻出,细软的发晃悠两下后,便无精打采地垂在脸颊上。
“站好!莫要抓耳挠腮。”晏先生的声音自屋里传来。
闻言,小妖怪黎纤‘咻’地一下站直,昂首挺胸,像是刚刚出炉,无比精致的暖白玉瓷。
接下来,是唰唰的翻书声,先生开始讲课了。
黎纤抿唇,抖抖耳朵尖,开始跟着大家一起听学,他没有书,只能把先生讲的话刻录在脑子里。
他记性甚好,已经能把先生从进门起说过的每一句话,和书本上的每一个字都记住了。
——白白若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
想到这里,大鱼就有点欣喜,他偷摸地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两个虎牙尖尖。
“你在笑什麽?还不赶紧听课。”随着厉色严词而来的,还有一本蓝皮书砸到黎纤面前。
晏凛之拿眼角余光瞥向门口。
就见小妖怪眼疾手快地接住书册,而后,笑得更雀跃了,捧着书弯腰,恭敬地向他作揖道谢。
*
除了些年少时与他结过梁子的世家子们,江少主的人缘倒还可以。
一说借伞,在大饭堂结伴喝乌冬茶的小姐妹们纷纷嚷着,要把自己的油纸伞借给他。
红的,紫的,粉的,花花绿绿,看得江逾白眼晕。
他挑了把最素净的拿走,临走时问了人家住处,答应月上柳梢头时去还。
鸦青长靴踏在松软潮湿的泥土上,有种踩棉花的感觉,
夕阳西下,紫薇钟‘铛’‘铛’地敲了两下,钟音悠远绵长。
江逾白加快脚步往麒麟书院赶,途中遇到了四五个捧着小丹炉的少年。
他们蹦蹦跳跳地往大饭堂跑,嘴巴嘟囔着白日里发生的趣事。
“哎,听说了吗,今天武修班有个男修因为在课堂上打闹…被罚跑圈喽!”
“嗯,他可真够倒霉的,就这鬼天气跑完一圈,还不成泥狗子了。”
“对呗,还有个小修士被罚站了,据说是因为上课偷摸看……”
“看什麽?”
“看黄.书!里面还夹着好几张春.宫.图!”
“据说他看得可仔细了,差点把脑袋塞进桌堂里。”
“哇,胆子可真大,不过先生罚得挺轻的。”
“去年有个上课抠手指倒刺的,被先生劈头盖脸好顿臭骂,差点撵出麒麟院。”
嬉闹声渐渐远去,江逾白握紧手中伞,心生忧虑,麒麟武修中怎麽有这麽多奇葩。
——竟还有上课看黄.书的变态??
待会儿,定要告诫他的甜糍粑鱼离这些变态远远的。
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第70章
***
紫薇钟响彻书宫的各个角落, 让枯燥了整天的学子们尽展欢颜。
淋漓细雨下,麒麟院的武修们结伴而归,唯独大鱼愣愣地在廊檐下不知所措, 像是一只等着被召唤的小傀儡。
“进来。”靠坐在藤椅上的先生悠悠开口,不複方才那般气懑。
闻言, 黎纤甩甩脑袋, 企图摆脱黏在鬓发上的水珠。
他恭敬地迈进门槛, 双脚并拢,挺直腰板立在先生面前, 唯有两只爪背在身后, 十指缠绕, 抠出几道浅淡的粉印。
小妖怪没有半分羞耻愧疚的神色, 白净软嫩的脸蛋上满是单纯与茫然。
他表现的好像讲坛上的《梨花宝典》与自己无关一般。这副模样也让晏凛之无从骂起
“咳咳。”晏先生清清嗓子, 低声呵斥他:“竖子,你可知错?”
黎纤遥遥头,坦诚道:“不知道。”
複又见先生脸色发青,他连忙躬身作揖:“还望先生指导我。”
——听学前,白白教说过‘遇见冗杂繁複的问题定要恭敬地向先生请教’。
——这个问题我就不懂,我需要向先生请教。
小妖怪态度很诚恳, 音色中藏着奶里奶气的糯。
既知礼又乖顺。
明明应是所有夫子最喜爱的那类学生,可却偏偏做了这档子事。
行为无耻,恶劣到足以败坏...麒麟院乃至太乙宫的学习风气与道德标準。
晏凛之面上无甚表情, 心情却万般複杂,他握紧手中藤条,準备按照院规上的条例好好惩治他一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