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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种字迹他都再熟悉不过,一位是上古的仙,可以通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仙。
另一位是他的鱼,爱吃甜糕和果子,会软软地唤他做‘白白’的鱼。
他盯着帛书有些出神,唇齿阖动,脱口道:“浮黎?”
润朗醇和的声音蔓延在书阁大殿,隐隐有轻微回响。
江逾白乌眸邃晦,仿佛幽深的漩涡,卷进了万年前的山河岁月。
***
洪荒历三百二十七万年。
灵山战神与鲛族公主结契合籍,四海皆喜,五洲同乐。
烟珑流沙灯挂满苍穹,九天寒星也不及半分璀璨,昭示着夫妻相睦,琴瑟和鸣。
万余年后,二位神祇育有一子,灵胎神骨,生来就是九天玄仙。
旭日与皓月同升苍旻,交相辉映,迎接上古洪荒三轮纪元的首位真仙。
数百大巫术士预言此子日后定可一统洪荒。
......
十万年后,风雪界冰冥寒渊动蕩,滋生数万魔物。
不日将破冰而出,横行人间,肆虐生灵。
灵山战神仗剑独往北域。
以其神魂炼化为百丈雪山,覆于寒渊之上,后人谓其为扶沧山。
次日,鲛族公主以身殉夫。
洪荒历三百三十一年。
浮黎出灵山,入尘世,镇南境,佑万民。
诛千年巨蟒,斩九尾妖狐,屠八爪火螭,戮幽冥玄鲸…
护此地平安,斗转星移万余载。
又近万年。
扶沧山封印松动,数万寒渊魔物逸窜。
燎原火自魂都燃起,火势连天,一路焚至风雪界。
阴云遮天蔽日,渊底浊浪翻滚,长埋废墟的妖兽与魔物被巨浪席卷上岸。
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个又一个脆弱而无辜的生灵。
所见之景皆是硝烟,离火,厮杀,尸骨。
所听之音皆是刀剑嗡鸣,厉鬼嘶吼。
......
月余后,浮黎仙上乘风而去,直抵风雪界,登临扶沧山,加封深渊魔物。
终未归。
光阴的齿轮‘咔哒’一声爆裂。耳边的风呼涌啸褪去,尸山血海散净。
浮光掠影转瞬而逝,恢複满室荷香墨氲。
江逾白拿着卷轴的手微颤,绕是相隔万余年,他也闻到帛书上的混杂着寒霜的鹹腥血气。
后面的密匝红字仿佛是大片荆棘,用尖而锐的刺扎他的眼珠子。
又像是猛兽的獠牙,撕扯着他的血肉。
***
紫毫竹骨笔被白皙圆润的指捏在手里,下笔行云流水。
音止,笔落。
沈清浔将宣纸对折收进书匣,而后起身再度凑到江逾白身边。
道:“年少时只知扶沧山由上古神明所化,竟不知背后还有如此故事。”
他把视线移到素帛底部:“时隔万年,这些墨迹还如此殷豔,倒比人血还红上几分。”
“不知是用何物调的墨汁?”
“嗯,兴许是某种...某种花汁融的墨吧。”
江逾白迅速将卷轴合上,他把洪荒时的腥风血雨塞进书柜里,只留满腔疼惜渗进肺腑。
“今晚我们俩一起去饭堂用饭吧。”沈清浔言笑晏晏。
江逾白没心思再跟旁人讲话:“不了,我有事。”
“何事?我等着你忙完。”
未等江逾白说话,沈清浔又把话锋一转:“你今日在摘星楼顶的兰亭内,是準备看郁葱古木,看流云锦霞?”
——不就是来看我的吗。
“......”
江逾白掀起眼皮,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今早去麒麟书院是为了送黎纤听学。”
“至于,为何停驻在摘星楼自然也是在看他。”
中陆之地的季夏总是风云莫测的,上一刻还红日当空,下一刻便丝雨淋漓。
雨珠敲在窗棂上,发出滴答声响,卷起一抹兰草香溅在书案上,洇湿放在桌边的纸摞。
江逾白挪步走到窗子边,擡手掩窗,霎时间,满室死寂。
江少主想好了,準备手起刀落,将所有流言蜚语一并扼杀在摇篮里。
他背对着沈清浔遥遥开口,语调中染着春芽破土的希冀。
今日,藏书阁的黛色琉璃砖被擦拭得分外洁净,甚至能映照出青年人弯折的嘴角。
“太阳落山后,我要去黎纤下学,之后要带着吃饭,至于吃什麽...自然要等着他来决定。晚间回去后,还要教他写字读书。”
“明天也是这般,还有后天…亦是这般。”
“往后的岁岁年年皆会如此。”
语毕,江逾白斜眼看向悬在头顶的金黄沙漏,恰逢最后一缕沙砾漏下
他道:“好了,我要去接黎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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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的九重廊檐下,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修士正在被罚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