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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南向生一句话也没有说,生怕自己的哪句话让谢秋迟再次崩溃。
谢秋迟双膝颤抖,身子一沉,跪在了宋时霁面前,又恭恭敬敬地将刀呈给她,嘴里念叨着:“求你,求你……”
宋时霁下意识又退了一步:“不行!”
谢秋迟膝行向前,眼泪越流越绝望,泣不成声地逼问:“你为什麽……为什麽……我不想看见,我不想啊……你为什麽就不能成全我……为什麽一定要给我一双眼睛……”
看着谢秋迟那麽绝望,一旁的南向生不得不说点什麽了。
其实宋时霁拒绝的理由应当是很简单的,挖眼睛这种事情,根本不是宋时霁的信仰和职责允许她做的。之前取方朔的眼睛,也是全程由自己操办,而她丝毫未曾沾手。
但另一方面,谢秋迟现在又在苦苦央求宋时霁这麽做。但她不理解为什麽谢秋迟不愿重获光明。
宋时霁道:“我们受方朔之托,还你眼睛。”
谢秋迟听见那个名字,面色空白了一瞬,旋即发出一声苦笑,悲怆地道:“那个冤枉我的驱魔人?他也真是有心啊,我都不记得他了。伤害我的人那麽多,我也不能每一个都记得。发生了这麽多事,其实我都没真的怨怼过谁。那麽多人,要怨怼也是怨怼不过来的。”
说到这里,谢秋迟又擡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安宁的笑:“但你知道吗,我却是怨怼过你们的。”
宋时霁皱眉。
一旁的南向生忍不住插嘴:“谢先知,我知道你很愤怒,但——”
话没说完,便听见谢秋迟继续道:“我问你,在这次之前,你有没有有来人间看过?”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暴怒,好像又变回初见之时那个温润男子,端坐榻前,像是与旧友寒暄般地招待一个不速之客。
宋时霁沉默了一阵,终于摇头。
“我早就知道,你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吗?因为就在十年前,我天天都对着你们祈祷,我说我已经穷途末路,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请你们给我一点帮助、一点指引。
被剜去眼睛前一晚,我也在祈祷,我说,请你们帮帮我,让他们不要剜去我的眼睛。到后来他们开始剜了,我依然在祈祷,我说就算你们不帮我,不如来看看我吧,就连来看看我都不愿吗?”
谢秋迟垂了垂眸,摇头笑了两声,悠悠地道:“那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什麽啊?”说到这里,谢秋迟又癫笑了起来。
一阵沉默。
待到笑够了,谢秋迟又继续淡淡叙说:“起初我也很不解,为什麽你们就不愿来看看我呢?天界不是理应守护人间的吗?后来我想明白了,是因为我不够重要啊,我只是一个人,自然不值得你们屈尊下凡来看一眼。
你们要救的,是所有人,管他好赖,管他有罪无罪,一揽子全救了便可,那才是大功德,才值得出去与人说。”
南向生道:“谢先知,请你冷静,她不是——”
这时谢秋迟擡起头,平静地看着宋时霁:“你痛过吗?”
“……”
“在这里可曾让你痛过一分半毫?”
“……”
“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末日。我知道,你一定要守护人间。但你却是在人间遭劫的时候,才愿意下凡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过去那麽几百年,你为什麽就不能来看看呢?是怕这人间的土地髒了你的脚吗?可你都没来看过,怎麽知道这人间值得你救?”
“……”
“就连挖了我的眼睛,了结我的痛苦,你都是不敢的。既然你不敢,那便由我自己来吧。你看看总是可以的吧,十年前你未曾看过,现在看看,总是可以的吧。
反正今年就是末日之时,大家一起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秋迟跪在宋时霁面前,脊梁却挺得笔直,将手里的刀缓缓移到眼前。
南向生明白过来他要做什麽,一个箭步沖上前去,企图夺下他手中的刀。
可是晚了,谢秋迟手中的刀,已经刺进了眼眶,寸寸深入,刀尖很快见红,鲜血喷溅而出,沾上颧骨。
那两颗刚刚移入的眼珠,剎那间就让他亲手剜了出来,血淋淋地躺在他的手心。
从头到尾,他的脊梁未曾有过一分弯曲。谢秋迟自顾自呢喃:“原来第二次,便不如第一次那麽疼了。”
他又擡起头,两道血迹如同泪痕般垂在眼下,本该有眼珠的地方,如今可怖地凹陷进去,一对空蕩的眼眶凝视着宋时霁,似笑非笑地道:“第一次,永远是最疼的。”
说完,谢秋迟往前一够,将手中的眼珠呈到宋时霁面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