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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时无话,片刻后,白衣仙家淡然摆手道:“你想去看那烟火杂技,便去看吧。”
红衣人望着远处街巷,未再开口逗弄身后人。
他觉出几分烦闷,随即朝矮栏直直迈去。
汴京晚风中,一道身影跃出栏外,剎那消失在高处。
罗门瓦市。
街道两旁,各色灯笼挂满整条街,映着轻飘绸带。
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到处摆满摊位,游玩赏乐,一应俱全。
茶水与果子的香气飘出甚远,与晚风相接。
红衣人随着人群一路閑逛,行至小摊前,见到张讨喜的狐貍面具,花了几枚铁钱买下。
他戴上面具,手上提着只圆滚滚的兔子灯,一眼望去颇有閑趣。
瓦舍中人来人往,南戏的婉转之音与一旁围观杂技的喝彩声混在一起,听起来热闹极了。
红衣人閑逛少时,行至一处人群熙攘的角落,打算在稍静的临水亭边歇歇脚。
此时亭中,几人正在弈棋。
红衣人隔着亭柱,望向几人,眉眼微动间,朝石桌一侧看去。
黑子一方的执棋人尚是年少模样,眼上还覆着一道黑布。
那少年眼盲,只不时嘴唇缓动,言说落子之处,由身边棋童执棋下放,再由棋童告知对手落子所在。
水流声中,红衣人走到亭外柱下,朝棋盘看去。
棋盘之中,满布的黑子一点也不似少年本人那般无害,已经进入搏杀的收尾阶段。
他顿觉有趣极了,抱臂靠在柱边,与其他围观的书生一同,静静看两人对弈。
今日元宵正夜,月盘华光四溢,挂在单薄云边。
少年人每每薄唇轻动,皆能换来对手眼中失措。
寥寥几子之后,那人轻叹一声,道:“是我输了。”
围观的书生中有一人见状,朝同行人低声道。
“真不愧是传闻中的季小公子。”
“区区年方十一,竟能这样利落赢下刘夫子,真是后生可畏。”
红衣人眉眼稍斜,朝说话那两人看去。
继而,他眼中微妙,面具下的桃眼流转,重新望向那白白嫩嫩的小公子。
那少年在棋童的搀扶下,已经从石凳上站起。
他虽目不能视,可仪态极佳,朝对面的对手行了一礼。
眼看围观之人渐渐散去,刘夫子与少年简单几句寒暄后,一边推敲方才棋局,一边皱着眉懊恼离开。
红衣人见人散了,踱步到亭中,看向正在收棋的棋童和少年。
他嗓音带着一丝调笑,含着无礼,问道。
“小瞎子……也能下棋吗?”
对岸烟火绽开,光亮倾入亭中。
少年闻声怔住,片刻后,薄唇在轻楞间微微开啓。
一旁的棋童听见此言,擡头看向来者。
棋童自小跟着少爷,自是崇敬至极,此时不悦应道:“何人如此无礼?我家少爷乃是江南有名的国手,此次进京,便是官家也见过的。”
红衣人一声轻笑,款步走到桌边,随手放下手中蜡烛燃尽的兔子花灯。
随即,他探身看了看少年眼上的黑布,问道:“我见过瞎子弹琴作诗,倒的确是第一次见瞎子下棋。”
他说着,视线下移,看向那些还未收齐的棋子:“我真是不懂,下棋一事……这般有意思吗?”
眼看棋童即将生气还口,那盲眼少年仿佛察觉一般,将手擡起,制止了棋童未说出口的话。
盲眼少年的嗓音,是还未变声的稚嫩。
他不急不恼,只含笑答。
“嗯,很有意趣。”
少年不过韶年,身形矮小,只到红衣人胸口,眼上黑布宽厚,几乎将半脸遮盖。
少年:“今夜瓦舍热闹至极,阁下却前来观弈,莫非也是喜好棋道之人吗?”
“我才不喜欢。”红衣人话是这样说,却一撩华袍,坐在了石桌对面。
他撚起一枚棋子,放在眼前看了看,随口道:“你既眼盲,全靠一双耳朵下棋,还能下得这样好,真是难得。”
少年听见那人声音位置变化,与他靠近些许,音调带上温和。
随即,少年一同重新坐下。
“对弈并非靠眼,反而我目不能视,在听弈之时,心中便能毫无杂念。更何况,棋局之道,除却纵横谋划,更有无数障眼之法,目之所见,未必真也。”
红衣人静听少年说完,唇边不由勾起:“我除了不喜欢下棋,还不喜欢像你这样张口闭口拘儒之论的人。”
少年听过,不光没有一丝不快,反而含了一点笑意。
“那你为何没有离开,一直在此地看我下棋?”
红衣人放下手中棋子,有些无赖道:“这瓦舍又非你家开的,我为何不能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