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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归赈:“裴老师性情如此,她终其一生,都会愿意相信世间有情,癡人如愿。”
裴晴轻轻阖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自她懂事起,她就知道她的姥姥在等一个人回家。
她年幼时,也会和姥姥一起坐在胡同口等。
可这麽多年过去,她渐渐长大,过了相信奇迹的年纪,也厌倦了这样的等待。
裴晴:“可所有人都知道,我姥爷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姥姥这样等到最后,什麽也等不回来,不是吗?”
暖阳融融中,裴奶奶病危的消息发出后,其他亲眷陆续闻讯赶来。
裴晴与两人坐了一会,不多时被医生叫走后,又去忙着照应其他人。
方归赈与季听奕漫步到走廊尽头,寻了处长椅坐下。
季听奕手里捏着那陶盒,眼中情绪看不真切。
他想了想,在喧闹以外的地方问道。
“你和裴晴刚刚说的是什麽事?她姥姥一直在等人?”
方归赈面色平静,回答道:“这是个有关近代国仇家恨的故事,可能不大适合说给你听。”
季听奕:“会很无聊吗?”
方归赈:“与你的过往相比,可能会有一点。”
季听奕想了想,道:“……但反正我们现在也无事可做,对吧?”
方归赈嘴角轻笑,有些无奈。
“那要我讲来,给你解个闷吗?”
季听奕点点:“好啊,就解个闷。”
他可没有很想知道。
方归赈沉声开口,徐徐道:“裴晴的姥爷名叫田奉琛,在世时一直致力于保护国家古代文物。可当时正处战时,不论是挖掘、还是修複,都并不像现在这样简单。因战火纷飞,另一方面,他还要防着当时的侵略者。在那种条件下,他守住了许多国宝级文物,堪称是一代传奇。”
方归赈的嗓音,在浮沉飘蕩的日光中,带上时光流淌而过的旧色。
“我师父每每说起这个人,总说他悬若日月,当属盛德遗範。”
但同时……当年山河破碎,时代也总如一把利刃,轻易便能将渺小的生灵毁灭。
上世纪初,京安解放前,百业繁複杂乱。
田奉琛先祖出身翰林世家,得祖上传承,家宅底蕴丰厚,本不愁时代变迁。
可他将家中积蓄与人脉,全部用于保护古董,是衆人眼中不折不扣的疯子。
在所有人眼中,唯一支持他的,便是他的妻子裴书慧。
裴书慧的父亲乃是当时名噪一时的国画大家,女儿自然从小练就一身画技,与田奉琛是同路之人。
田奉琛与发妻恩爱,一同利用家学,持续进行文物的收容、修複与保护工作。
那年战事刚平,他与归国的器械理工生一同组成地下小组,修複了一批清朝座钟。
数人一连忙了几月,终于将那海棠铜钟,分毫不差的修複如初。
铜钟稍一运行,钟上机关环环相扣,紧跟随之而动。
时针走起的同时,钟上琉璃飞鸟纷纷振翅,珐琅海棠仿佛随风摇摆,堪称鬼斧神工。
除此之外,更有几座祥云万福鎏金摆钟、与不少同样精美的机关怀表,被几人一同藏在地下暗室。
可很快,因风声走漏,这批钟表、连同田奉琛家地下的文物,还是被人盯上。
侵略者在得知这批文物后,意欲将这些东西运至国外,高价卖给私人收藏家所有。
在那个食难果腹的年代,几乎没人有能力与这样的势力抗衡。
那也是一年冬日,田奉琛与同僚从货运老大口中收到消息,得知委托方已经与他定好送货时间,今夜一定会来杀人夺宝。
因时局混乱,几人没有任何依靠,更不敢将东西送至何处,最终决定自行守护。
田奉琛自愿带着这批钟表、与地下暗室中的衆多国宝出城,前往京北山中躲避。除此之外,其余几人也需马上离开这里,分散至各地隐姓埋名。
临行前,田奉琛将所有身家,托付给也许再也不会相见的组中同僚。
同时,他答应妻子,会在躲过灾祸后的春暖花开之时,回来带她看真正的四月海棠。
两人皆知,正值国家动蕩之际,诸如此类的承诺,只如向上天乞怜一般,根本称不上约定。
可他的妻子还是执手点头,应下他此番傻话。
最终,田奉琛架着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一去不返,杳无音信。
就如同战火中的所有长情一般,结局像是注定好的离散。
数年后,京安从战乱中解放。
当年同僚聚首后,朝着田奉琛当年的目的地前去寻找。
几人在田奉琛所言的深山小村中,找到了田奉琛留下来的书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