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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没入天际,如同血色的极光一般,在天际盘桓。
屋内,方归赈问:“如何难懂?”
元溪迟疑着,指着自己的心:“这里面很满……全部都是我。可我,我从前便是这样,一次次离开他的,对吗?”
问话间,方归赈口吻温和,却十分干脆,答道。
“对。”
一道刺入紫府的细痛,使得元溪指尖抖了一瞬。
元溪方才望着夫诸消失的方向,一直在想,他从前数次离开,对于夫诸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麽呢?
他以为的成全,在那时夫诸的心中,又究竟会痛成什麽样子呢?
元溪眉间轻蹙,轻轻闭起双眼。
他曾经诸多修行,忍受过千载心痛……可他仿佛直到此时才终于知晓,什麽才是真正的、无法承受的心痛。
已经结束的拥抱中,那些夫诸残留的体温,此时还停留在元溪的衣间。
但转瞬之间,因果浮沉,将那人从世间抹去,连一丝痕迹、和一丝余响都不剩。
元溪唇边苦笑:“我也许……远无法像他一样,做得更好。”
在元溪脑海之中,那道熟悉的轮廓,被别离一一吞没。
可他真的还想再看一眼……
便就一眼。
滚滚绝望中,元溪用力攥起胸前衣衫。
就在此时,漫天茫茫细雨,忽而寂静一息。
一片白色雪花,从天际落下。
顶楼上,那片雪花落在季听奕的脸颊上,片刻消融,轻痒至极。
继而,所有雨丝都渐渐变得缓慢起来,将整个尘世一起放慢。
细雨凝为轻雪,纷纷扬扬,洒向人间岁末。
九黎壶一旁,那声浅浅叹息,静静没入壶中。
十二因缘中讲,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
可人间朝暮,爱总难相守。
叹息入壶,引出上古九黎战时,无数生离死别之苦。
血色刻印在壶身一瞬而亮,悄然无声,又震彻四方。
楼顶的季听奕察觉到九黎壶再次异动,朝着茫茫雪中看去。
可他仅仅迟疑一瞬,便将所有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面前无边无际的雨云之中。
与此同时,也正是随着这道震蕩,雨云中一丝哀恸,从妖族的摄心之术中挣扎而出,在雪光中出现。
季听奕双眼微睁,御剑而起,朝那道神识追去。
一切,恰逢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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皁仁医院傍晚少时慌乱,因为重症监护室中丢了一个生命垂危的病患。
而此时慌乱刚刚平複不久,却又再次吵闹起来。
所有人都看到,京安天际雨云,自皁仁医院为中心,突然变为一片红彤。
住院楼里的人好奇极了,守在窗前遥望,与亲朋好友打电话兴奋说着。
一间多人病房里,在熙攘的烟火气息中,一位老人躺在床上,正在拉着身边陪夜的孙女,讲汪曾祺写的《岁寒三友》。
屋中暖气很足,十分温暖。
老者声音迟暮,却很有精神,正巧念到。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
医院庭院中,季听奕御剑落在一处无人角落。
他将双手举在胸前,一上一下小心合拢着,像捧着什麽不能给人看的东西。
随即,他收起玉清剑,朝主楼的侧门走去。
远远地,他走到门口,看见电子感应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方归赈与赶到的陈延安说过情况后,便下来迎他。
雪中,季听奕看着那道身影,脚上跑了起来。
他在方归赈的视线中,一步步跑到那人面前,直到稳稳停下。
方归赈一脸温和,擡起手来,无声地帮季听奕掸掉发间落雪。
季听奕眉眼弯弯:“师父。”
方归赈:“你找到了?”
季听奕点点头,笑道:“嗯。”
他将双手小心擡起,朝方归赈的方向,缓缓张开一道缝隙。
方归赈微微低头,透过那道缝隙,朝季听奕手心看去。
一道浅浅的流光,在季听奕的手中盘桓。
可这道淡光,却叫方归赈蓦然心间微痛。
目光暗下的同时,方归赈不知他当年神陨后,在那些难挨岁月中,季听奕是否也是如此这样,捧着他最后一缕神识,如失智的游魂一般,在天地间四处行走。
方归赈擡手,将季听奕的头轻轻揽入怀中。
秋去冬至,雪落无声。
季听奕愣了片刻,继而有些不解。
他双手捧着夫诸的神识,觉得动作有点别扭,也觉得方归赈有些奇怪。
他声音闷闷的,问道:“怎麽了?”
方归赈手上轻缓,抚摸着季听奕颈间黑发:“今日初雪,让我想起一件事。重逢以来,有句话,我还没有认真答过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