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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正中,田家全神智越发清晰,他将所有事情全部想起后,沉默了半晌。
继而,他问道。
“妈,为什麽?”
田奶奶有些没听懂,可站在田家全所有怨气之中的季听奕,听懂了田家全此时的这个问题。
田家全想知道,田奶奶为何能这样爱他。
为什麽病痛如此令人疯魔,却没有将这个老人折磨得如他一样。
为什麽他做了这麽多大逆不道的事,他的母亲仍然能这麽的……爱他。
明明,他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啊。
田家全崩溃一般,朝一脸不解的田奶奶喊道:“为什麽就是不肯放弃我呢!?为什麽就连入鬼道,也要来救我呢!”
田奶奶有些焦急:“家全、家全不是,你听我说——”
田家全跪倒在地,双膝重重落下。
他几乎声嘶力竭,如恶鬼一般:“到底要人说多少次你才听得懂!我不要你管我啊!!”
狭窄的停尸房中,回蕩着他丝喊的尾音,在屋中反複回蕩。
可与此同时,季听奕耳边的怨声,却渐渐停了下来。
那些黑雾并未散去,只渐渐不再出声,像安歇一般,在空中飘蕩。
同一时间,皁仁医院上空的九黎壶红光突显。
壶身第三道咒印,在黑雾中熠熠生辉。
此地百年不散之怨,将那一道道彻骨之痛化为血光,镌刻于壶身之上。
愁潘病沈,沉疴难起。
四百四病,人尽皆尝。
壶身自转难停,带着无数病中叹息、绝望目光,将怨气层层彙聚,静静卷入壶中。
病怨混沌,如隐在雾中、密不透风的黑暗,将一切吞噬。
壶中上古气息翻涌,与整个结界同频而震。
停尸房中,耳中难得清净的季听奕,再次感觉到那股与体内怨气一同呼应的奇怪力量,下意识朝上方看去。
他面色晦涩,而后一时,又显得有几分无奈。
田奶奶手忙脚乱,想将田家全从地上扶起,发现自己拉不动后,与田家全一起瘫坐在地上。
比起田家全的模样,她倒是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她嗫嚅半晌,像往日一样,念叨一般,自责了一句:“都是妈不好。”
她的这一句话,仿佛如雷贯耳一般,直直插入田家全的心中。
田家全总是说,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母亲的错,是他母亲欠他的。
是他母亲给了他一颗这样的心髒,让他从小备受苦楚,被人欺淩,可当他脱离生死之后,他终于发觉,对错并非是这样计算的。
季听奕在男人的忏悔声中,终于手捏道指,唤出了火莲。
他年少轻狂,焚尽天下时,曾经短促不解,既然这业火主宰人世因果缘由,为何烧不尽那九黎之怨。
他知晓因果从综複杂,并非任何一物,可以完全掌控。
可此时,他想再试一试。
田家全的怨气已然不再催生,也不会再和其他怨气催生出新的因果……
季听奕手托红莲,将莲花轻轻送入半空。
莲火没入黑雾之中,在那些安静下来的黑雾间穿梭,如同点燃一团极为易燃的蓬松颗粒一般,不消片刻,便将这道怨气烧得干干净净。
白织灯下,红莲花苞在清朗中静静开合。
季听奕心念微动,将它收回体内。
随即,他最后看了一眼两人,缓缓走出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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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阵中,方归赈遥看天际怨气,知道九黎壶上的第三道刻印,已经完全形成。
他单手执符,将永乐通宝压在符上,拜托钟暮遥跑腿,将符咒与古币摆入此前準备好的大阵之中。
一时间,黑雾翻滚而至,没入他面前花坛水池。
夫诸的雨一连下了数日,水池中,充斥着夫诸的至纯神息。
在想到利用元溪的特殊命格引出此地病怨时,方归赈就曾经推算过,病怨绵密沉静,只能封入水中。
此地水池颇大,也并未连接地下水脉,只要叮嘱陈延安小心看顾,应当不成问题。
反正……他也无需封印此怨多久。
方归赈望着面前怨气,眼看那些黑雾渐渐没入深水,天际星辰终于渐渐露出。
夫诸的大雨留在人间,正维持着结界运行。
故而此时的结界内万里无云,月华如水,星光灿烂,是副京安许久没见的良辰美景。
钟暮遥眼看最后一道怨气没入水中,全身紧张一卸,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终于呼出一口气。
钟暮遥看着方归赈,确认道:“你说的,那什麽怨气,都、都完事了吗?”
方归赈闻言,下意识顿了顿,转身朝夫诸所在的主楼看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