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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峤负手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终忍不住取出了钥匙。
几声金属碰撞的轻响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崔湄半睁开眼,瞥见他批了一身斑驳月光,衣袖鼓蕩,看向她的神情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
她干脆阖上眼睛,继续装睡。
他跨入门槛,不紧不慢地走入房中。
床榻上的少女紧紧裹着被子,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可她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她睡觉实在不算老?实,如若真的睡熟,被褥早该散乱开来?。
谢峤垂眸看她,并没有拆穿的意思,在距床榻一步的距离站定,良久,薄唇轻啓,似自欺欺人?道?:“看来?我奏的曲子颇有效用,你竟睡得这麽?快。”
其实她没睡。
她紧闭着眼睛,长睫随着清浅的呼吸翕动着。
“你知道?我弹的是什麽?吗?”
与她弹琴同?对牛弹琴并无甚区别,落在她耳中,横竖只有好听和不好听的分别。
她腹诽着。
“是《长相思》。”他顿了顿,“我知道?你念着你父亲。”
话音刚落,她倏然从?厚被之?下睁开眼睛。
“你有我爹爹的消息?”
果然,只有提及她的家人?,她仿佛才变回从?前。
原是她不想搭理自己。
“有,但?也没有。”他如实道?来?。
她蹙眉擡眸:“你这是什麽?意思?”
谢峤深吸了口气道?:“他并没有给我回信,却也并没有采取什麽?举措,仿若没收到那信一般。”
崔湄闻言,目光蓦地沉黯,複而疑惑擡起,“是不是信丢了……还是说?你根本没有送,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他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答道?,“……我不会骗你。”
他不会再骗她了。
从?前的一切他都希望不曾发生过,他是真的想同?她好好过下去。
“不会骗我吗?”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轻笑?一声,问出了一个?她疑惑多日的问题,“谢峤,琴音悦己不悦人?,我是知道?的。”
“可你从?前与我在一起那样久,怎麽?我从?不曾见你抚过琴呢?”
“……”
谢峤喉间一阵一阵发紧,他攥着手,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竟出了一袭薄汗。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麽??
不,依着她的性子,若是她当真确信了,便不会来?试探自己,而是会把证据甩在他面前,大?闹一场。
“从?前我们有话便讲,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试图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
她弯了弯唇道?:“也是。”
长睫不动声色地掩下了心中所想。
从?前她每日都有做不完的事情,这几日得以静下心来?细想,却发现从?一开始就有许多阴差阳错。
譬如他从?前万分抗拒与她相见,仅凭一道?旨意,便能让他当即转了心性,按部就班地走三书六礼吗?
譬如初成婚时,虽并不热络,却仍有细微差别,时而冷淡,时而真诚。
再到后来?,虽待她足够耐心包容,可她有时觉得他热忱细致,有时又觉得他仿佛在透过她,像某人?炫耀着什麽?。
尤其是谢峥在的时候。
而谢峥对于她的喜欢,仿佛自初见时便注定了。
不深究之?时,仿佛一切感?情都有迹可循,若是深究,她便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真相与她仿佛只隔了层薄纱,她只差一点便能戳破。
她忍不住去打量他,试图自他的面上看出些破绽。
看一眼,未果。
再看一眼。
或许是审视太?难遮掩,谢峤终觉得不对,问道?:“怎麽?了?”
她紧紧攥了被褥。
她还是得耐心些。
未彻底看透之?前,问得越多,反而越让他警惕。
屋门未闭,又是一阵寒风卷来?,月色带进来?几片微絮。
“你瞧,下雪了。”
她神色微怔,掀被下床,披着外袍走至书案前。
“谢峤,你那日说?,我不曾送过你那个?小玩意儿,其实是因为我不善绘画,故而选了一种投机取巧的方式。”
她自笔架上取下一只狼毫,回眸莞尔一笑?。
“我知你善画,可以教我吗?”
谢峤有些受宠若惊。“你想画什麽??”
“就画今夜的雪月。”
“好。t?”
她铺就一张宣纸,提笔落笔,画出一整张的墨点子。
谢峤果然不忍直视,握住她的手,把这张杂乱无章的墨点子补救成了一副笔法娴熟的墨色雪景。
他立在她的身后,环拥着她,画得极为认真,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耳廓上。
窗外月色在地上勾勒出她与他的一双影子,分明是举案齐眉的模样,可她的心思半点不在画上,只在他覆着自己的右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