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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嵩乔发现他今晚走神了很多次,怎么好好地过生日,心情却看起来这么不好呢?他想可能是慎安还没回来,戒之从小就依赖他哥,这会儿可能在担心他哥航班延误,又或许是在生他哥的气,气他没有赶上自己的生日宴,这么晚了居然还没有回家。
把画挂好之后,秦戒之要去洗澡,贺嵩乔却叫住了他。他送给戒之的生日礼物是一块上好的墨石,拿它来写草书是最好不过的了。秦戒之按照他的意思摘了支毛笔,他就帮他铺开宣纸,看着他写字。
笔下写的是草书,却没有秦戒之的心乱。贺家是书香之家,贺家的人浸淫在书画与墨香里,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可是他秦戒之偏偏生来就不像贺家人——贺家人端正如宋书,可他秦戒之狂悖如草书。
写完一幅字,贺嵩乔仔细地瞧了瞧,颇为赞许道:“你的字进步不少。”
秦戒之没有被夸奖的开心,说:“我的字和爸爸的一点也不像,爸爸的字端方,我的字太潦草……”顿了顿,又有心添了句:“和我哥的也不像,他的字流畅洒脱,我没有他的那份潇洒。”
贺嵩乔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今晚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反常态,顾影自怜起来?可转念一想,想到今天说是他生日,其实是他作为孤儿被贺家收养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表面欢乐,但背后却是一份孤凉,难免惹得他伤心委屈。
“要是人人的字都写得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意趣?”贺嵩乔难得没有教训人,这会儿像个慈父一样,搂着戒之清瘦的肩膀安慰他,“也不可能会出现隶书、行书、楷书等等这么多类型的字体了。”
“你要是也想写宋书,”贺嵩乔握住秦戒之的右手,“我再教你写一遍。”
右手被稳稳地控制住力道,秦戒之跟着贺嵩乔的节奏写字,墨色毛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写出了“慎之戒之”四个宋书大字。
秦戒之并不喜欢被他和爸爸两个人一起写出来的这四个字,因为尽管字迹像了,人也还是不像。“我不像爸爸的儿子。”他不再写字,把毛笔搁在了笔架上。
贺嵩乔不愿意听到他说出这种话,“不管像不像,你都是我贺嵩乔的儿子。”他拿起被秦戒之放下的笔,在“慎之戒之”边上又写了“慎之安之”四个字。
“慎安,戒之。”贺嵩乔泼墨挥毫,露出不容他人置喙的坚定神色,“你们两个人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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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浴室洗澡的时候,秦戒之找到了小时候贺慎安送给他的黄色洗澡鸭。这些洗澡鸭幼稚又可笑,秦戒之十五岁之后就不带着它们泡澡了。
然而今天他忽然就想要幼稚一回,就把这些小黄鸭全部倒进了浴缸了,然后赤身裸体地躺进浴缸里洗澡。
洗完澡他抱着小黄鸭出来,和妈妈碰了个面,然后回了房间。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贺慎安他还是没有回家。
窗外的峨眉月缓缓西沉,已经挂到了树梢上。属于秦戒之十八岁生日的最后一个小时正在向零点流逝而去。
身世的疑云,贺慎安的迟迟未归,萧如音的母子温情,还有贺嵩乔的话——秦戒之被各种烦心事填满,情感撕扯着理智,反复矛盾,反复困顿。
正因如此,他虽然生理上十分缺觉,但是精神上却一点也没办法就这样去睡觉。他没去床上躺着,反而坐到了钢琴前,修长素净的手指滑过一个个黑白琴键,偶尔弹出几个低音,曲不成调的,因为他本来就弹不好钢琴。
会弹钢琴的人在今晚缺席了。
房门被人敲响,萧如音走进来,问他怎么还不睡觉?
秦戒之说他睡不着。
“还在等你哥?”刚才秦戒之从浴室出来,萧如音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堆小黄鸭,就知道戒之肯定是想哥哥了,他从小最依赖的人就是他哥哥,以前每一年他过生日,慎安都会回来给他庆生——
印象最深刻的是戒之十五岁生日那个夏天,慎安也刚好大学毕业,但是他没有回西陵,而是带着戒之去了新加坡,去见在那里定居多年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慎安说以前戒之都是在湖里游泳,这回他要带戒之去海里游泳。而那个夏天戒之几乎是在新加坡的海滩上玩疯了,回家的时候黑得像个烤土豆,叫爸妈差点没认出来。
然而,今天是戒之十八岁的生日,慎安却没有及时回来,这叫戒之怎么能不伤心失望呢?
秦戒之给妈妈腾了地方,让妈妈能和他一起坐在钢琴前面。相比跟贺嵩乔说话,他和妈妈说话时候更轻松自在,也就更自然地向她流露出失望的情绪:“今天就快要过去了,哥大概是赶不上我的生日了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