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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冬眠的蛇,不知为何被驱使着爬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蛇,细小黝黑,吐露着蛇信子,悄悄爬上了裴少韫的身体,这些蛇先是嗅着往前,见到裴少韫尚有余温,忍不住盘旋在他身侧。
其余的蛇也都被他吸引,一个个地爬在他的身上,好几条毒蛇在他的脖颈上,还有在他的手腕,脚腕处。
它们被他温热的气息吸引,亮起獠牙,攀附在他脖颈的毒蛇开始绞住他。
裴少韫疼得发不出任何声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毒蛇獠牙刺入他的肌肉,他想挣扎反抗,可是他使不上力气,耳边是那个人愉悦的笑声。
浑身的疼痛,令他攥紧手腕,风雪寒色,屋内的灯火黯淡无光。
疼,很疼。
被毒蛇折磨的裴少韫忽然被卸掉了疼痛,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当时他的疼痛渐渐消散,他忘记了当夜遭受的疼痛,化为了恶鬼,冷眼旁观自己死前的一幕,也看了一夜,躺在自己身侧,身体冰冷的弟弟。
天色微凉,大门被推开。
恶鬼被拖回人间。
他捡回来一条命,自此他最不喜欢身侧有人。
事后,他的身后多了一些流言蜚语。
“大少爷跟小少爷的尸体待了一晚,怎么也不见大少爷哭过一次。”
“咱们大少爷可是从天生的没感情,出生到现在也没哭过笑过。”
“你们给我小声点。”
……
后来母亲因弟弟去世,落下了心病,好几次他去看望,却听到母亲的抱怨和自责。
“你弟弟死了,你怎么不哭啊!你是不是真的没感情。”
“对不起阿韫,为娘不该怪你。你只是不懂。”
“你弟弟死的那天,是不是走的很痛苦。”
“阿韫告诉为娘好不好。”
可是母亲忘记,他那天也快死了。
少时的裴少韫不懂这些,可待几年后,身上的流言蜚语渐渐退散,他变成了谦谦君子,受人爱戴。
但母亲依旧沉迷过往。
昔日毒蛇残留的毒性遗留在他的身上,赋予他恶毒。
在母亲又一次提起弟弟时,他温柔地帮母亲喂药,一边风轻云淡地道。
“弟弟那晚死得很痛苦。”
母亲悲悸,他手上的汤药也被母亲撒了一地。
他本应享受母亲的痛苦,可他当时内心莫名地毫无波澜。
这一点,在与江絮雾的讲述中,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在亲耳告知江絮雾那晚他如何被毒蛇咬住的场景里,他不自觉带上几分冷静。
犹如,他是旁观者。
江絮雾本来都有睡意,被他这么一提,困意全无,想到寒冬腊月,瘦削单薄的男童躺在地上被毒蛇缠绕折磨,还有亲眼看到死去的弟弟待在自己身侧,一整夜。
她怜悯的同时,又想到他是裴少韫,将仅存的善心留在最深处。
“嗯。”她敷衍应对,裴少韫对她讲述过往的阐述。
裴少韫温声地道:“你会不会怕。”
江絮雾想到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遭遇,摇摇了头道:“我不怕。”
裴少韫轻笑了一下,“小娘子胆子还真大。”
还好,主要是她遭遇过跟裴少韫大不同的惨状境遇。
与裴少韫亲眼与毒蛇与尸体待上一晚的经历相比,她还算幸运,因为少时她才四岁有过拐卖的经历,也正是因此她与阿兄认识,身边也有阿兄护着她,背着她一路流落到江陵。
种种经历,江絮雾不想告诉任何人,她乏累地颤动了浓郁的睫毛。
但这是裴少韫第一次跟人说这些过往,隐隐约约感觉眼前的江絮雾在他心里不一样。
可有什么不一样?
是冒着天下大不韪,抢走了她?
不,这是不一样的。
但裴少韫心想,江絮雾是他的了,就够了。
-
之后的几天里,江絮雾发现裴少韫经历那晚后,犹如忘记前几日的争执,解开了锁链,还允许她继续在山庄走动。
江絮雾依在廊檐下的朱红栏边,手上捻着鱼食,一掷,鲤鱼齐刷刷地争先恐后游过来。
想到这几日裴少韫的一举一动,莫不是跟他交了一些往事,就跟自己亲近了些?
可他是裴少韫。
江絮雾想到他上辈子冷血无情的样子,实属想不到他动情的模样。
可他没有动情,前几日的晚上还在伺候替她……
江絮雾手上的动作一顿,屋檐下的鹦鹉不合时宜地叫:“小娘子,小娘子。”
叫得她心烦意乱,也不再思忖他是何意,继续依在红栏喂食,几乎见鲤鱼们吃饱喝足都不愿意再往这边游来,她便想别处走动。
身侧的婢女们跟了过去,江絮雾见此就将手里盛着鱼食物的深碟递给了身旁的婢女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