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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的情人,铁打的挚友。
沉庵、蔡逯、褚尧等人,都曾不止一次地朝他挑衅。
那些曾经享受过盛宠的情人,如今不都被打入冷宫了么。
现在,能不用任何理由就能与她牵手的,还只是他。
阁主将她牵到一座两层半的苗楼前面。
他主动示好:“这是我们的新家。”
灵愫眼眸一亮,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在苗疆,能住独栋苗楼的,不是有钱有人脉的富豪,就是备受尊崇的蛊师。
楼里家具齐全,房间宽敞,顶楼是个露台,站到露台上,能将千户苗寨尽收眼底。
灵愫眼前一亮又一亮,问阁主:“哥,说一说吧,你为博我一笑,豪掷了多少钱?”
阁主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两白银。”
可在灵愫拍巴掌叫好之前,他又神秘莫测一笑,“不过,用的是你的钱。”
灵愫:???
她的声音发涩,话头一转,“我觉得吧,住原来的老破小就挺好。要不我们还是搬走吧,把钱退回来。”
看她坐立难安,阁主哈哈大笑。
他说:“骗你的,这钱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你知道的,苗疆女尊男卑,男子成婚,要分别备好聘礼和嫁妆。”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拿嫁妆买楼,也就算是他嫁给她了。
这是他的心机。
她懂不懂并不要紧,爱她是他一厢情愿的事,不需她反馈补偿,她只负责享受爱意就好。
阁主拍拍她的背,“洗手来吃饭了。”
他走进灯光暖黄的屋里,把四菜一汤端到桌上。
他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快来。”
灵愫的眼神暗了暗。
总是打着挚友的名义,给她恋人般的关心。
她都懂,但总会装不懂。
*
翌日。
灵愫又踏上寻亲之路,这次是带着阁主一起去。
爬到山腰处,正巧碰到寺庙里的和尚在搭棚熬粥。
住持是位身材圆润的中年男子,阁主介绍道,那是道宣高师,约莫在二十年前自中原来到苗疆,此后一直在这座元音寺诵经讲理。
这是灵愫与道宣高师的初见,她拽下钱袋子,给寺庙布施过就准备离开。
道宣高师却叫住她,“施主,我观你有禅相,想你有不得结的心事,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灵愫没回绝。
道宣递给她一碗粥,“禅理讲,人生有三重境界。一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二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三曰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施主,你以为,你处在哪一重境界?”
阁主挡在她身前,警惕地盯着道宣,“高师,不要给她洗脑。”
道宣却不理,捻着佛珠,静静等她的答案。
灵愫飞快思考着。
她很有自信,想着凭过去二十年的经历,她应该到了第三重境界。可在高师面前,总得谦虚一下。
她回:“我以为,我还处在见山是山的境界。”
道宣摇摇头,“施主,你是在第二重境界。你否定、质疑这世间的一切。”
他劝灵愫:“施主,奉劝你戒轻狂骄躁,否则,会被你否定的一切反噬。”
这话里的寓意不大好,让灵愫听得心里一咯噔。
她扯着阁主离开,“这贼秃驴叽里呱啦地说一堆话,原来是想诅咒我。”
阁主心沉:“其实,我倒觉得,他说得也有理。”
乘船来苗疆时,一群算命先生都给她算了个大凶卦。现在高师指点,话语指向也不算好。
再加上,她来了苗疆后很是离经叛道,差点把苗疆的巫蛊风俗都给忤逆完了。
他心里总似风雨欲来,不舒服。
他扯住灵愫,“答应我,以后行事千万要谨慎。”
灵愫满不在乎,敷衍地说了声知道了。
她也曾信过诸路神仙菩萨,还供过邪鬼,那是在家里刚被灭门的时候。
她躲着,不知给老天磕了多少个头,求了多少个情。她那么虔诚,可有什么用?家人不还是被杀死了?
她也曾跪过皇家,寄希望于皇权,希望万人之上的皇帝,能给易家翻案。可那有什么用?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家从不关心百姓的死活。
说她藐视皇权,冲撞鬼神,离经叛道,是,她认了!
她早就认清,自身强大比信神尊佛重要百倍。
所以她不在乎这些劝告,依旧我行我素。
不一时站在道观前,来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个会下蛊的道童。
灵愫依旧说要寻人。
这次道童却没再拦,让她与阁主进了观。
她说要找的人就待在观里,可进去才知,观里只有三个道童与一个道长,很冷清。
阁主猜测:“情报不会有错,倘若这座道观只有四个人,那么凌虚道长,就是你要寻的亲人。”
灵愫叹了口气,“原先得知她待在观里,我还以为她是负责给道士炊饭的厨子。从没想过,她会是道长。”
终于在道童的引领下进了一间陈设简单的竹屋,灵愫与阁主站在竹帘外等待。
片刻后,有位手持拂尘的道长慢慢走近。
灵愫的心跳越来越快。
易缘,三表姑,隔了这么多年再次相逢,会说什么话呢。
凌虚道长挑起竹帘,示意俩人往屋里再进一些。
凌虚道长请他俩坐,沏了两盏茶,递到他们各自手边。
灵愫眼都不带眨,把眼睛钉在了道长身上。
她还记得,三表姑左眼眼皮上面有道疤,嘴有点歪,耳垂很大。
现在,这些特征都与面前的凌虚道长对上了。
灵愫的话声里有藏不住的欣喜,“三表姑,你还记得我么,我是你的表侄女!当年你说要带我去苗疆,我没跟你去,你还记得吗?”
凌虚道长很是淡定,淡定地呷了口茶,淡定地说:“你认错人了。我肯接见你,只是让你以后不要再来叨扰。”
她说:“你要找的人,不在这座观里。”
这明显是在睁眼说瞎话。
灵愫再也按捺不住,冲到她面前,拂掉她手里的茶盏和拂尘,“三表姑,你怎么不认我?我现在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我已经快把仇人都杀完了,只差一个蔡绲!你不用再怕了,我现在可以保护你!”
凌虚道长斥灵愫失礼,想撵走他们。
姑侄俩明显是还有私密话要说,见此状,阁主主动走出屋,给她俩留了个说话空间。
阁主一走,灵愫也不再装了。
她指着墙上挂的一幅山水画,“这是当年易老爷亲自绘的一幅画。”
又指着供桌上摆着的几个泥土娃娃,“这是当年夫人赠给下人的礼物。”
“三表姑,易家就剩我们两个人。现在我来见你,你为甚要装聋作哑,装不认识我呢?”
凌虚道长没想到灵愫会把当年的细节记那么清楚,让她想赖账不认都不行。
凌虚道长心一狠,把山水画揭掉撕碎,再把泥土娃娃都摔成几半。
她终于承认:“是,我是易缘,但那又如何?”
灵愫不解。
凌虚道长皱起眉,“我不关心你怎么复仇,怎么追凶,也不关心易家还剩多少人。我只想过好当下的日子,不愿再回想过去。”
她反问灵愫:“你以为,你来找我认亲,我会很高兴吗?”
灵愫傻傻地回:“那不然呢。”
凌虚道长冷哼一声,“你一出现,又将我拉回到多年前被灭门的那一晚。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忘记的梦魇。现在你上门,对你来说是寻亲。对我来说,是一次新的折磨。”
她说:“不同人有不同的活法。我不像你,执着于真相与缉拿凶手,我只想朝前看,你明白么。”
她说:“唯一一点执念,就是想你平安。现在见到了面,你平安,那我心里就再无执念。倘若你还在乎我的感受,就不要再提那些黑暗过往。”
她指了指屋门口,“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见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