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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从前,她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家生变故时,她才四岁。按说过去这么多年,这些回忆都该忘得差不多了才是。可她却记得特别清楚,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在昨天刚发生一样。
可当把这些幼时记忆说给蔡逯听时,她又觉得这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久远不可及。
絮叨这一堆话时,蔡逯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好像没了。
灵愫朝他淡然一笑,“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也不必寻思什么话来安慰我。我说给你听,就只是想给你听,没什么别的深意。”
她说:“就当听了一段故事好了。”
她有意撇开苦痛不讲,只是讲着轻松日常。
可余光扫过,却发现蔡逯偷偷抹了把眼泪。
她不懂蔡逯是何种心情,不懂他为什么要哭。他好奇怪,明明她讲得那么轻松,可他却听得潸然泪下。
她接着讲了个笑话。
虽然她的语气平淡,但讲完,她自己却捧腹大笑。她瞥了眼蔡逯,蔡逯就立即捂着腹上的伤口笑了起来。
是吧,他肯定也觉得好笑。
笑到最后,她侧目看去,发现蔡逯双手抱膝,笑得直不起腰,双肩剧烈颤抖。
灵愫又笑了阵:“你腹上还插了把剑……噗哈哈哈……这个姿势真的不会压到伤口么?”
蔡逯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笑”得喘不上气。
这一刻,灵愫以为他们俩在同频大笑。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想明白。
其实蔡逯是在哭。
肩膀抖得那么厉害,“笑”里夹着明显的哭腔,那分明是在哭。
因为他心疼她,可却又无能为力。
然而在当下,她还不懂,原来蔡逯这种怪异的情绪叫做“心疼”。
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喂,我们都该走了。”
后来,他就插着把剑,踉踉跄跄地走了。
同时,也把她那份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平静带走了。
*
灵愫回到家院,推开门,见阁主一脸阴沉地站在屋檐底下等着她。
灵愫赶忙跑过去,“先听我说,我们现在必须去苗疆,当年还有个……”
阁主笑得比三九天的冰霜还冷。
他猛地把收拾好的包袱扔到院外的地上,溅起几层水花。
“去苗疆?我看去地府走一趟还差不多!”
他扯起她的胳膊往屋里带,“砰”地带上门。
“你出息了啊,都敢闯皇宫杀皇帝了?!走之前怎么说的,不杀不该杀且不能杀的人!你不答应了么,现在又做了什么?”
“那可是皇帝,那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你以为他是一头野猪啊,想杀就能杀?他是我们万不能杀之人!就算太子夺位,要弑父弑君,那都是皇家的事,我们来插什么手?!你以为你是神仙,杀皇帝像吃饭那么简单?”
“还有,复仇就复仇,屠村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你前脚刚走,后脚禁军和衙役就去那村抓你了么!你知道我派去多少杀手,动用多少人脉,找了多少关系,才把那一帮人拦截下来,好叫你逃之夭夭么!”
“是,你是杀爽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之后,我得花多少精力去处理后事!有没有想过,你又该怎么脱身?”
原本灵愫就想吵架,只不过刚才在蔡逯面前,她刻意压着心头的火。
现在回了家,想说要紧事,却被阁主叽里呱啦一顿贬低,她的火气一下就猛窜三丈高。
她捋起衣袖,“想吵架是吧?好,那我就跟你吵!”
她掏出几张早被雨水洇透的纸,甩阁主身上。
“你以为我是一时兴起去屠村?我告诉你,我早把这村调查个底朝天了!这个村的男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个村的女人,拐卖孩童,把好好的孩子打残去街上充当乞丐赚钱!这个村的老人,以奸.淫幼童为乐!这个村的小孩,以虐待猫狗为乐!”
“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用好几张纸都写不下!但凡有一个好人,我都不会把人全杀了!”
“一群仗势欺人的败类,活着也是毒瘤,杀了倒还算便宜他们了!地方衙门难道不该感谢我为民除害?”
“至于弑君……呵,我这难道不是帮了太子一个大忙?现在他甚至不必行动,就能顺利即位,还能趁机充当孝子贤君,把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扣在别人头上!我只不过是把他们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搬在明面上做了而已!”
“当年若不是那皇帝突然要说去石溪山封禅,我家被灭门的消息也不会被压得那么快,也不至于此后几年,都没人敢提!”
说完这一连串话,灵愫连连咳嗽,只觉喊得过多,现在头脑缺氧,差点栽倒。
她猛灌几大口茶水,顺了顺气。
她嘲讽阁主:“你是不是骂错人了?你难道不该跟我一起骂皇家的虚伪,骂那村里的败类?”
阁主被她吼得愣了许久,“你跟我置什么气?”
现在他慢慢反应过来。
是,道理是她说的这道理,这些人没一个好种,是都该死。
但,难道就不能换一种更稳妥、更保险的方法?非得杀得这么高调?
他钳住她的肩膀,“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太子殿下带着禁军统领闯进了杀手阁,怀疑凶手是阁里某位杀手。幸好被我糊弄了过去,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肯定会再严查。”
他说:“太子殿下对皇帝本无感情,不然他也不会准备在今晚弑君。但今晚在杀手阁,他像被狠狠冒犯到一样,非常生气。你告诉我,你到底对皇帝做了什么?”
灵愫额前青筋直跳:“我把皇帝阉了。”
阁主刚把心情平复得差不多,正准备替她开脱,却又被她这话猛击一下。
他震惊得快把眼珠都瞪了出来。
他咬牙切齿,“你……你出息了啊……虐杀恶人就算了,现在还敢把皇帝阉了!你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他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这么狂?你忘了有多少人劝你要收敛锋芒,行事不宜张扬!还记得么,之前去庙里烧香,住持说你杀业太重,若不改过,是会遭天谴的!”
灵愫最烦这种虚妄的“天谴”论。
她只觉血液逆流,恨不得再提把剑闯出去,把碍眼的人都杀了!
她指着外面的天,“天谴,天谴……有本事立刻显灵,来道闪电劈死我!”
恰也正巧。
话音刚落,一道青紫雷电就“轰隆”劈了下来。
灵愫神情依旧,阁主却浑身一抖。
他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少说两句话吧!”
俩人刚才面对面一番输出,又是高声又是大叫,现在嗓子也都快喊劈了,便再没力气争吵。
她瘫在椅里,他也瘫在椅里。
阁主说:“你要把我气死了。”
灵愫回:“我也快被气死了。”
她看向阁主:“我们必须去苗疆。”
阁主不懂她在执拗什么,“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去苗疆散心?你有没有良心?现在你和我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操心生死问题啊……”
灵愫说不是,她指着自己的脑袋。
“失忆后,我的全部记忆就像被打乱再重新排列组合一样。所以很多事,我一时想不起来。”
她把复仇的全过程完整地跟阁主说了遍。
她说:“现在我记起来了。当年,易家还有个人逃了出来。”
那时她与蔡逯亲吻间,脑里忽然闪现了一段记忆。
当年,她躲在茅坑里。而另一个人,身姿瘦小,躲在了一个泔水桶里。
等尘埃落定,那个人从泔水桶钻了出来。
那个人跟她说:“你要跟我一起逃去苗疆吗?”
那时她哪会知道苗疆是哪里,还当是那人在骗她,再加上被吓得几欲疯癫,她直接拒绝了那人。
巨大的恐慌让她选择遗忘掉这段记忆。
现在,她静下心思考,只觉这一切都细思极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