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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看了,就闹着非要剪闻淙的头发,闻淙不知缘由,便无奈地任他动作。
直到他把自己的头发也剪下来一小撮,和闻淙的那一束绑在一起,说他们也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男人的脸色才渐渐变了。
姜渔说不出当时闻淙脸上是什么神色,凝重有之,赧然有之,回避有之,总之,就是没有看到一丝高兴。
姜渔觉得闻淙不喜欢他,一个人跑到树林里偷偷地哭,好不容易才被亲自找来的男人哄出来。只是,闻淙嘴上温柔地说着哄他的话,却依然没有给他任何一句明确的回应。
到了晚上,姜渔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找了一个锦囊式样的小布袋子,把那束头发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生怕漏了一根出来,然后藏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每天晚上就枕着它睡觉。
少年心大,今天玩儿这个,明天玩那个,没几天就把此事抛诸脑后。
可等有一天他想起来,打开小袋子想看看里面的东西时,却发现那一绺被他当作宝贝的头发不翼而飞。
姜渔急得哇哇大哭,把整个床上床下都翻遍了,却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找着。
闻淙的脸色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男人把他抱进怀里,轻抚着背安慰:“或许是袋子散了,里面的东西调出来,被打扫的佣人收拾走了呢。”
姜渔伤心了好久,但到底是少年心性,没多久就又被闻淙送给他的新礼物吸引了注意,把这件事给忘了。
没想到...没想到这束头发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作为闻淙陪葬品的铁盒子中。
他记得闻峋说,这是闻淙最重要的东西...
“看清楚了吗?”陷入回忆的思绪被男人冷不丁打断。
闻峋看着姜渔紧紧握着头发,神色怔忡的模样,只是恨不得将那撮缠在一起的头发给烧了。
他声音冰冷又阴狠地提醒:“看清楚了,就看看盒子里剩下的东西。”
姜渔完全没注意到男人语气中的冷意和嘲讽,如梦初醒般,拾起剩下那张被叠起来的宣纸。
大红底色,漆了金纹,上面的字体疏朗清隽,似淙淙流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姜渔怔怔地望着那熟悉的字迹,目光像是穿过那红纸黑字,看见了什么人。
闻淙...闻淙是...喜欢他的?
这一认知如同一道惊雷,将姜渔的大脑劈得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在短时间内丧失了思考能力。
可是...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肯给他一丝回音?
“这些东西,先生在您来香山小筑的第一年,就已经准备好了。”
签署资产转让书时,老管家说的话骤然浮现在脑海。
早在许多年前,闻淙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他知道自己陪伴不了姜渔太久,知道这具孱弱的身体无法支撑他刻骨的爱意。
少年生性至纯,最是重情,一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爱情,只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难以抹去的伤痕。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少年的念想,待他过世后,姜渔总有一天会放下过去,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幸福。
姜渔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只知道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繁盛的紫藤花从头顶垂下来。
他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趣地逗弄玻璃缸里新买来的几条小金鱼,闻淙的手掌忽然覆上他的脑袋,很轻地摸了摸。
男人的声音,也如同这午后的风一样轻。
他说:“小渔,你是自由的。”
直到此刻,姜渔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闻淙并非不爱他,相反,从始至终,闻淙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姜渔没有察觉泪水是如何涌出眼眶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哭得撕心裂肺,泪水仿佛流不完一般,一串串砸落在手中的纸页上。
少年抱着那个铁盒子,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事物。
这个铁盒子让姜渔从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偶,变得重新拥有了活生生的灵魂,仿佛他的所有思绪,他的整个生命,全都依附于闻淙这个词而存在。
闻峋看着少年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胸膛仿佛被看不见的刀□□穿,又像是被烈火炙烤着,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他血浓于水的哥哥,他全心信任的爱人,早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一对鬼鸳鸯。而他的妻子,居然到现在还在为那个男人流泪。
闻峋骤然捏紧了姜渔的双肩,恨声质问:“你还没看明白吗?这是一份婚书,闻淙在了临终前,拿你的生辰八字和自己配了阴亲,让你一个活人做他的鬼妻,妄图搅得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从始至终他都在骗你,没有问过一句你的意见!他就是个冷漠自私,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根本不值得你为他流泪!”
“啪——”
清脆的巴掌声骤然打断男人的嘶吼。
姜渔一双杏眼里全是冷漠,不见半分回忆另一个人时的温情,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嘲讽:“他不值得,难道你值得?”
“闻峋,你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从订婚那天到现在,我没有一滴眼泪是为你而流。”
“我在你面前哭,是因为我想他,我爱他,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他的脸,每一次和你亲密,我都把你当作是他的身体。”
“我和你说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是骗你的,我骗了你不止一次,你出差的时候,我在和徐晏书上床,你从公司停车场经过那次,我在车里和褚弈接吻。他们都做得比你好,你除了这张脸和闻淙有几分相似的脸,一无是处。”
“在我心里,你们所有人都不过是闻淙的替代品,一群供我取乐的假货,而你,是这群替代品里面,最难用的一个。”
“够了!!!”
男人脸上的神色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阴沉可怖,脖子上暴起一道道青筋,面部肌肉扭曲到变形。
“闭嘴!你给我闭嘴!”闻峋双眼烧得血红,几乎喷出猩红色的火焰来。
他一把掐住姜渔的衣领,声音明明咬牙切齿,却让人听出了浓烈的痛意:“姜渔,你没有心吗?我们交往以来,我可曾有哪里对你不好?我一次次相信你的谎言,原谅你的欺骗,我甚至和你结婚,容忍你把我当作一个死人的替身!”
“你只看到他对你的爱,那我的爱呢?我的爱就不是爱了吗?他的爱被你当宝贝一样收着,我的爱就可以扔在地上践踏,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懂爱。”姜渔冷冷地说。
“你永远不配得到爱。”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闻峋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那张英俊面容上的所有疯狂与痴癫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漠然与平静。
“好啊,我不懂爱。”闻峋轻声说,“那你教我吧,姜渔。”
他盯着姜渔,一字一句道:“你和哥哥,一起教我。”
*
天空阴沉沉地倒悬在头顶,庄严肃穆的灵堂内,红烛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飘摇,映在墙上,幽暗如鬼影。
“你做什么!放开!放开我!”少年竭力挣扎的声音由远及近。
而无论他如何控诉叫骂,抓住他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如永夜。
“闻峋你听见没有!我让你放开我!放开!我不想去,我不要去那里!”
姜渔被男人强有力的手攥住了手腕,强行往灵堂里面拖,尽管一路上再怎么挣扎不愿,也只是勉强延缓了一些被拖过来的速度,无济于事。
闻峋把他拽到宽大的灵堂正中,抬头就是闻淙漆黑的紫檀木灵位,男人掀眸瞥了眼,冷笑一声:“你不是喜欢他吗?我带你来见他,你应该高兴才对。”
姜渔望着男人,一瞬间浑身发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