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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幸握住他的手安慰:“恐惧是正常的,但凡活物总是七情六欲加身,何人都不能免俗。”
谢微白在钟幸身上汲取到了温暖和力量于是他开口讲述那个只活了二十五年的太子的故事。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在谢微白的讲述中钟幸仿佛重新看见了那个看见自己怔愣的少年。不对,是在更往前的时间,更往后的时间,在他是个幼小稚子的时候,在他内敛权力在握的时候。他在笑,在哭。他不断往前奔跑,无法停下,直到在二十五岁死去。
钟幸握着谢微白的手,有些不自觉地颤抖着,过去那么久了……他总是一个人。孤独又寂寥。
钟幸重新抱住他,摸着黑寻到他的唇,落下一个轻柔如清风的吻:“不要害怕了。”
他说:“你有我了,我回来了,心跳频率与你同在。”
多年等待在此刻终于落实,再不会有任何事情将他们分开。
黑暗中两人呼吸声交叠,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彼此的耳畔,潮湿又旖旎,像是一个甜美的梦。
钟幸伸手盖住谢微白的眼睛,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夜色中蔓延,一具温暖的躯体和谢微白相贴。钟幸明知黑夜中谢微白看不见甚至还空出一只手遮住了他的双眼,但他还是红了。
谢微白伸手碰到了钟幸的脊背,他的气息在触碰中混乱,身上的欲望蓬勃而出。
钟幸伸手拨开他的中衣,与他肌肤相贴,蓬勃向上的心跳交错混乱在一起,证明着某人的生命。
谢微白翻身将钟幸压在身下,低头轻吻着钟幸的唇、脖颈然后辗转到胸口。
他想:我曾经握住过他的心。那样的苍白和繁茂,都在他的心里。思及这,他忍不住喟叹阿幸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他半翕着眼,那枚小痣忽隐忽现。他握住身下人的手,在拥吻中十指交错。他想,这是他的阿幸。
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瑰宝,明净柔软的春日雪。
钟幸急促地喘息了几声,然后勾住谢微白的脖子,谢微白顺从地低下头,钟幸贴近谢微白的耳畔。钟幸口中温热的呼吸不断敲打着谢微白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是因为口头的承诺太苍白了吗?”钟幸顿了一下,声音无端带了几分欲色,“要一同见见春天吗?”
谢微白用动作代替了回答,于是屋内盛满杏花香,而屋外的玉兰在夜风中抓着杏花香摇曳着舒展开露出了三年前未能看见的花朵。如雪似霜,暗香盈盈。
旧忆如昨,往事随风而去,枯木又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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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融雪。
第96章 与旧尘1
雪落下了。
西南这边落雪也是浅浅淡淡的,钟幸从伞下探出一只手感受手心的冰凉升温,然后转头看向谢微白询问道:“去定都吗?”
谢微白眼中含笑说:“去。”
去定都这个想法并不是钟幸凭空而生的,早在和容四年夏的时候他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两人就生出了去定都看看的心思。当时都收拾好细软了,但却得知定都叛乱,皇帝遇刺,正是闹得很的时候。
谢微白和钟幸都不喜欢麻烦,于是乎都选择等定都乱子结了再说。于是这一年以来两人游山玩水,好不潇洒肆意。
眼下两人刚好到了川坨,本来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江裕树和殷识疑。只是可惜,钟幸将怀里那精致的木盒往怀里收了收,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钟幸轻轻叩响木盒:“想法是好的,不过我们还是得先送他去燕州。”
平治末年也正是和容元年,川坨因为怨念肆意蔓延而引发的大雨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大坝,殷识疑和百姓们在大雨里在灰暗看不见希望的迷雾里一起拼尽全力去争取那线生机,那线朦胧的他们看不见的生机。
大雨倾盆落地溅起朦胧的的水雾,湿气沿着地面、天空蔓延,它无处不在,它张牙舞爪缠绕着攀上雨中人的身体。它就像多年前那场烈火,江裕树恍然间听见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哭声。他收紧了撑伞的手,上面青筋凸起。下一刻他闭上了眼,不想看扭曲的世界。
平日温雅矜贵的殷识疑浑身泥泞不堪狼狈至极,他跪在一袭浅青色衣袍的江裕树跟前,头狠狠撞在地面上,因为寒冷那声音抖的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他含糊说:“救救大坝。”
江裕树看着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殷识疑莫名的想到了多年前火海里那个孱弱的可怜的少年,所以他不敢再看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他理好思绪重新睁开眼,他撑着伞地垂着眼自高往下看殷识疑,然后他蹲下身,伸手扶起殷识疑。江裕树轻轻舒出一口气,温笑道:“我和你本就有约,不用如此。”
在江裕树绝对的力量下,殷识疑站起身来。他勉强地笑道:“实在是劳烦你了。”
江裕树无所谓似的摇摇头:“瞧你这话说的,我不也在川坨过了十几二十年?”他将手里的伞递给听见他话后明显怔愣的殷识疑,然后嗤笑道,“不想笑就不要笑,难看死了。”
说完,他离开伞下,投身进雨雾之中。殷识疑抬脚欲追却听见江裕树说——
“他说‘不用跟来,去我房里看我留下的东西,等几年看那两人能不能回来。’然后他回头笑了一下继续道,‘没等到就你自己送吧。’”殷识疑感觉眼前有些潮湿,他声音也带上了些哽咽。那是五年前的事情,可他至今仍旧忘不了那个场景。
自己因为江裕树的话停下脚步,分明隔着厚重的水帘但他却好像看清了江裕树的表情,他的嘴角上扬。雨水不住拍打着伞面,噼啪噼啪,像是为谁奏响离别的挽歌。只是几秒的时间,他就进入了更深的雨雾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自己当时并没有听江裕树的话去看他留下的东西,而是回王府收拾一下后继续加入抗洪的队伍。
摇摇欲坠的大坝终于稳住了,殷识疑知道是江裕树的缘故,于是他放心的回了王府。连着几个天连轴转,他早就撑不起了,只全凭着一口气。一放松下来,那口气也就散了。他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三天雨势渐小后才醒过来。
也是在这一天他才发现江裕树不见了。
他在江裕树的房中看见了他留下的信和已经萎蔫的雪白荼靡。
“吾一生困溺于往事,盼身死魂灭后可送吾归乡。”
何处是他乡?殷识疑知道是燕州,准确一点是那个被烈火烧过的院子。
这是一封绝笔信,江裕树回不来了,而那朵被留下的荼靡花也因为自己的不甚在意快要烂完了。殷识疑颤抖着叫人盛了一盒冰,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绝笔信和花放进了冰盒中,然后将盒子转放去冰窖。
他原本一直在等钟幸和谢微白回来,但他们久久不归,傀儡也没了。江裕树不在,这事儿根本遮掩不了。殷识疑当时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他向朝廷申报了两人的死讯。
殷识疑想着既然他们两人回不来了,江裕树的遗愿就轮到他身上了。但重建大坝迫在眉睫,川坨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经他的手,他此时是万万脱不了身。于是他只得每日忙公务在夜深之际下到冰窖里和江裕树道歉,让他再等等。
等完大坝等河堰,等完河堰他身体又出了问题。可他记得江裕树说的话,要不然是死去的那两人要不然是自己,人死不能复生,他不愿假借他人之手,只能继续等。
在这漫长不知终点的等待中,他遇到了以为不会再遇到的人。
殷识疑心中微动,偏开头闷闷咳了几声,他的胸腔也随之颤抖。然后他笑道:“我没想到你们两个没死。”
钟幸也笑了:“可不是,我也没想到我没死。”然后他感伤起江裕树的死亡。
这时从钟幸身后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阴恻恻地说:“你没想到自己不会死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