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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幸手上青筋鼓起,用力地按着被夏景踢到的地方艰难道:“如若我不为之,叫那些将希望寄于我身的人如何?他们就该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受罪吗?”
“我有何私欲?”夏景温言,“你知道为了所谓天道制衡,我亲手屠灭我妻一族。他们之中那些良善之辈何辜?可天道却要我杀尽他们。”
为了大道苍生,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还有那些祝贺他和他妻子白首不离的友人。哪怕时间流逝千年,但他还记得阿杳绝望看着他时的模样。她诅咒的声音犹在耳边。
那时的雨很大,雷声很响,他的妻子的生命在血泊中流逝。那时候有人心疼他吗?有人心疼他妻子一族吗?
没有。无论是红尘凡间还是碧云外,所有人都觉得九尾狐族没的好。
他将憬沥留在碧云外,在尘世间独自游走,所过之处狐妖都是以诱惑狐媚形象出现。可是他永远都记得,在自己深受重伤山贼的刀架在他脖颈的时候,阿杳如天神下凡手持长枪将一众山贼全部打败,拎着半死不活的自己到宛泽,将自己救活。
夏景眼中光亮闪烁,他轻声询问钟幸:“昭年救了那么多人,死的却那么惨,你就不恨吗?”
他看见钟幸眼中微动,他低低笑出声:“你的师兄师姐为苍生而死,有人记得他们吗?他们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未曾听闻。不知道有三条鲜活的生命留在了远在苍山极凉之地的万妖窟,连来世都没有。”
钟幸低头喘着粗气,哑声道:“别说了。”
谢微白感觉到怀里钟幸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的声音混着哭腔含糊不清:“别再说了。”
夏景靠近钟幸,将钟幸依偎在谢微白怀里的头掰正面对自己继续说:“他们就死在你的眼前啊,只有你活了下来。你就不想让他们重新活过来?只有这一次机会,只有让这个世界彻底破损,天道将世界重置,你的师兄师姐才可以重新活过来。”
钟幸已经在谢微白的怀里控制不住地痉挛,但夏景的动作没有丝毫放弃松动。他甚至顶着谢微白想要杀他的表情对他友好地笑了笑。黑雾越来越浓,它们肆意横行,只剩下他们三人所处还有一片空白。
于此同时在宛泽外,怨气开始在各地爆发。
各地大雨滂沱,川坨淮水的堤坝将欲决堤,边疆形势严峻,定都平治帝驾崩,一时间各地人心惶惶。
钟幸蠕动着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苦于气力不足难以发音。夏景好心地给钟幸灌入些许灵力,恢复了他身上的伤。钟幸的面上这才添了几分血色。
感受到肆虐的怨气,夏景已然深觉胜券在握,他好心情地和钟幸说:“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吧,马上就要重置了。”等待了那么久,马上他终于可以从千年的痛苦中解脱了。
钟幸虚弱道:“师祖,你穷尽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去,可你却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这样活下去。”
被猜中意图了夏景也没什么感觉,他说:“他经历了这些痛苦自然不愿意,可是他马上要迎来的是一个崭新的未来,没有那些痛苦……”不会自幼丧母,也不会有一个害死母亲的父亲。
“……他会美满的度过一生。”夏景眼中带着慈父的光芒,“你们也是。”
在这时钟幸在谢微白怀中突然暴起,猛地咬住了他的侧脖颈,开始吸食他的血液。谢微白和夏景都十分讶异,但两人都没有阻止钟幸。谢微白甚至为了钟幸吸起来更方便,自己扯开了衣襟,扶着钟幸的头。
夏景没再看着两人,而是转眼看着黑雾。而如果注意的话就可以发现他的目光凝在一个点上。
谢微白扶着钟幸,可他突然发现在钟幸吸食中,他心慌的可怕,而且身上的力气好像被什么东西不断抽离。他这时才察觉不对,他想要拨开钟幸,但是他没有力气推开钟幸了!
他张开嘴,感觉自己如坠冰窖。钟幸将谢微白身上最后一丝龙气都吸出后和他接了一个充满血腥气的吻,然后无声地对他说:“你要拥有崭新的未来。”
“不!”谢微白流着泪无声地大喊,想要对钟幸伸出手。但他喊不出声,也动弹不得,他只能任由钟幸动作。钟幸将他放在地上,用谢微白自己的袖摆挡住了他的视线,摸了摸他的头发。谢微白失去了视觉没能看见他离开。
钟幸走过夏景,不断走进浓重的黑雾。他的声音变得很冷静,忽隐忽现:“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姒梳师叔被锁在万妖窟,师祖你是陆地仙人,怨气这种障碍怎么能够污染你?但要是这么想,除开您这些怨气还能是谁聚集的呢?”
他停顿片刻,突然道:“我就想到了一个人,宋渝师伯。”
在听到钟幸说出宋渝的时候夏景温和的表情彻底破碎了,钟幸没有管,他抽出诛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饱含龙气的血液不断融入诛邪,诛邪剑发出欢喜的轰鸣声,它的剑身亮的愈发厉害,驱散了这一片的黑雾。然后他继续向前。
他一时不查竟然叫钟幸吸了谢微白的龙气,夏景见钟幸如此,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追上去。天道庇佑,他杀不了钟幸,事已成定局。
钟幸按着记忆找到了那个阵所在的位置。他看到了阵中心被黑雾包裹的人,面容冷峻如远山皓月,萦绕在他身边不散的黑雾如同云雾绕遍长青山。只是这长青山今日便要枯萎。
他在挥下那一剑之前看向夏景告诉他:“师父的死是他自己选的,他要自己声名狼藉的死去就是为了护住最后一半龙气不受污染。师兄师姐他们都是为了苍生甘愿赴死,我亦不惧。”
明亮轰鸣的诛邪斩向它原本的主人。那个满心赤忱,因为夏景私心如今却沦为邪魔的宋季明。
诛邪之下,邪魔皆消。宋渝的身形在诛邪之下逐渐透明,最后他化作星光点点,消失在诛邪之下。
那些浓郁的黑雾也因为源头的消失暴动起来,它们肆意攻击着两人。夏景早有准备,直接跑过去拎起了谢微白一个人和黑雾缠斗起来,钟幸那边黑雾根本不敢靠近。
在夏景拎起谢微白的时候,钟幸盖在他脸上的衣摆垂了下去,他隔着重重黑雾与钟幸视线交织,他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努力缓缓地摇了摇头。
钟幸对他笑了,然后转过头不再看他,钟幸将诛邪用力插进地里,嘴里念念有词。那些黑雾的动作全都凝住了,然后它们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叫声,全部涌入了钟幸身体里。
下一刻,谢微白和夏景被排斥出了宛泽。夏景把谢微白放在地上,顺便解开了钟幸给他下的定身咒后,只是叹了口气就转身离开,只留谢微白一人在原地。他现在可有件要紧事去做。
谢微白看见旁边那个引路人还在孜孜不倦地撞着“墙”。他这才恍然发现自己从宛泽出来了……他竟然从宛泽出来了,可是阿幸还在里面。
这和他所想的不一样,分明该留在宛泽的是他啊。谢微白努力想要进入宛泽,但是他面前却和那引路人一样,分明眼前什么都没有,但他却和宛泽直接隔着一层屏障,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
川坨西南王府里,那两个傀儡突然动作一滞,一个化作一缕玉兰花香消散,一个化作一柄扇子,在将要落地的时候被一只素白的手接住。夏景展开扇子长吁道:“被我接住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定都伏倦山上一株巨大的杏树显出身形,它化作尘土,其上杏花飘扬十里,落满定都。
然后夏景合上扇子,重新出现在谢微白身边。他看着用头抵着“墙”跪坐在地上的青年心中有些不忍。把手里最后一线希望给予了他。虽然钟幸坏了他的计划,但他的计划也确实害了很多人。
作为少年英才的大弟子宋渝成了牺牲品,活泼肆意的二弟子为了这天地也成了牺牲品。至于自己的儿子,自自己接了天召他便是最可怜的牺牲品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