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色的血液遮挡住了他挑碎片的视线,他又是将手泡进酒坛里,一丝丝鲜血从伤口渗漏出来为酒液染上了缕缕鲜红。他晃荡了下手又将手从酒坛里取出。
娰梳随意甩甩手将手上多余的液体抖落干净,防止一会儿又把血晕开,挡着视线。
他眯着眼从手里又扣出来几块细小的碎片,扯开袖摆撕下一块布料往酒里浸透了,然后嘴咬着布料衣角,左手扯着另一头给受伤的右手包扎好。
包完后,他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缠着布料的手,没忍住啧了一声:“果然,我就不是这块料。”然后收回了手,随意将右手垂在身侧,那处的衣摆可以感觉出是短了一截,其上的袖摆连他的腕骨都露了出来。
苍白中带了些病态,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着骨头,再配着那裹了厚厚一层布料的手,光是看着都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娰梳在空中虚虚一抓,一把折扇就出现在他左手上。他扬起扇子,扇出来的风吹起他垂落在肩头和遮住他额头的头发,让他一整张美丽的脸显露在外面。
他一步一摇扇地走出了茶楼,现下是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但这街道上无处不是失去了生命的死人,娰梳依旧是视若无睹地从那些尸体旁走过。
不,也不能说他什么时候都是没有表情。他下手很快,京都里的人都还没有死过一天,但在某些路边死了很多浑身生着恶疮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死了不过一日,群蝇环绕,或许有恶犬撕咬过他们的皮肉,却又嫌弃他们的肉难以入口选择离去。他们的恶疮被咬破,旁边留着些许咬痕和抓痕,流出了恶心的黄脓。
他们的尸体再以别人几倍速的时间快速腐烂,娰梳见状左手轻压在鼻孔下,减少气味流入。但他是妖,嗅觉灵敏的很,那恶心的味道直直窜进他的脑中,给他带了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真恶心。”见到那些尸体他罕见的停下脚步,眼里并没有因此掀起半分波澜,依旧是如古井无波,“这样死去还是很痛苦吧,反正你们怨气淡的鬼都化不成。那么让我来为你们带来真正的解脱吧。”
话音未落,一簇火光从他们身上亮起,温暖却冰冷的火焰吞噬了他们的身体,被点燃的油脂劈啪作响,火星子溅到旁边的草地上,又悄无声息地熄灭。好一会儿,那些蜷缩着的尸体就成了一堆焦灰。随着常伴春日的微风散在四处。
娰梳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燃了一张符,往那些人死的地方一扔。符篆上的红光顿时变成了幽暗的蓝紫光,一直等到符纸燃完,他才开口。
“所谓众生皆苦,其言未必。今生于尔等而言已是八苦尽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心中自知。”他有些烦闷地捏了捏右手缠着的布料,一丝丝的疼痛刺激着他,让他保持清醒,“苦尽甘来,人之常理。尔等来世,当为富庶人家。”
一丝清透的灵力从他指尖流出,破碎在春日的大地上,随风而动。所过之处,无处不生机更甚,甚至于枯木逢春。
他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半分眼神都没有留给这座死城。
腐烂在这个国家蔓延,死去的尸体为土地提供了优质的肥料,这个春天在这片土地上长出了更多的花草,因着娰梳漏出的那缕灵力,这些花草疯长。不过半月这里的一切都被无尽的草的海洋淹没。
半人还要高的草随着风轻轻摇动,风太大太急了,还能隐约看见里面白森森的骨殖。无端的,又为这荒寂的地方添上了几分恐怖。
一个国家就这样消失了。在发现夏国的遭遇后,四方的邻国人人自危,几乎是所有人认为这样突然的被灭国,一定是神罚。于是各国国君纷纷降下罪己诏,广修道观,向上天祷告,忏悔自己的罪过。
半个月不到,四周得到消息的国家都是一片哀鸿,生怕下一个被降下神罚的国家是自己的国家。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夏国犯了什么错竟一个活口都没有被留下。这也使得他们对神明的力量更深了一分认识,不敢再有对神明不敬的想法。
夏国亡了,它留下来的那十几座城池没有国家敢接手,害怕遭到牵连。在百姓的口中口口相传,最后竟将那夏国传成了一座鬼国。而距离夏国被灭国此时还不足半年。
娰梳带着帷帽,站在人群中听故事听的津津有味。
“我们书接上回,要说那夏国国君啊,可真不是个东西。欺男霸女,荒淫无度,残害忠贤……真要一条条例举那可真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哦。”说书人哎哟地叹了口气,“你们说,他这样遭不遭恨?”
“那肯定遭啊,这种人怎么配当国君,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淹死他!”
“就是,这种东西死的好!”
周围一片赞同声,偶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会被其他人的话盖下去。因为太小了,根本掀不起什么声响。
娰梳觉得很新奇,他一路上各式各样的话本子也听了不少,都挺有意思的。什么霸道王爷俏姨娘,风流狐妖俏书生,甚至还有编排他们自己皇帝的,国君帐中美人情等等。这些东西听了让娰梳觉得很神奇,一方面是想这些事真的存在吗?一方面觉得还真挺有意思。而现在第一回听到和自己有关的,他更是兴致盎然。
这夏国国君干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顺手就灭了,他们传神罚,又信神。这也能编出花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人才。
娰梳内心暗赞,面上依旧是安安静静的。他们说任他们说,他就安安心心混在里头听这些编排。
说书人很满意台下观众的反应,连连抚弄他那半长不长的胡须几下,突然他停下手里动作,怒目圆视,声音抬高:“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天神入梦,想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他广修道观,供奉天神,诚心忏悔,那么还能留他一命。”
他的语气倏然调转一头,唉声叹气,语气里带了些愤慨:“可这斯,竟然敢违背天神!”
听到这话,周围是嘶声一片。娰梳听着人们小声讨论:“这还敢违背天神旨意,那怪不得死一国人了。”
“都网开那么大了,神仙还是给了他们这种人豁免,要我说直接杀了就好了。”
“那他怎么违背的啊?干了什么才让神仙那么气愤,不惜灭了他一国的人。”
“安静安静。”说书人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大家且听我慢慢道来。”
众人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逐渐消失,等到众人的声音都静下来了,他这才满意点头,捋了捋胡须开口:“其实原本神仙是不晓得凡尘俗世,毕竟要是什么事都要知道,那哪里有安生日子。”
这点确实有道理,娰梳附和地点头,接着听了他讲了夏国国君和他那个祸国妖妃的二三情事,百姓被压榨的苦不堪言,于是纷纷向神明祈祷。在信徒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祈祷下,仁慈的神终于听见了凡人的声音。
娰梳听的如痴如醉,这故事是真还挺有意思的。突然,一声沉闷的拍打声响起,把娰梳的魂拉了回来。
那说书人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那说书时的各色神情全都褪得干干净净。他又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完,不顾其他人的挽留声,他打开一把折扇给自己扇着风就退下台了。
娰梳也有些怅然若失,还是那句话,真要不是自己灭的夏国,他都要信了这说书人的话。讲的真是头头是道,有意思得紧呢。这也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听书了,他也没听多久就喜欢上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娰梳慢悠悠在在街头晃荡,周围喧哗声吵的很,但是莫名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很奇怪,这种感觉他以前都没有体会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