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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外脱于俗世之外,术士与常人相异亦如妖与人相异。非俗世凡人入世,皆有代价交付。碧云外是要走过这无尽阶梯,心境也要稳当,不然这白雾之中便是最后归宿。”
宋渝声音浅淡却认真,他很少说那么长的话,此刻他眉间微皱,似在犹豫:“若有心境不稳之人,在此刻请出列。”
人群躁动些许又归为宁静,没有人站出来,宋渝没再多说,带着队伍御剑出了山门。
石阶上头沾了水,很湿滑,娰梳走的很慢很稳。一级一级的阶梯,一步一步踏入雾里,时间在这时候像是被拉长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前进,数着自己行过的台阶。
“第三千六百五十二。”娰梳薄唇轻言,好听的声音里带着讶异,“咦,这儿怎么有人会留下来呢?”
那人体量高大,穿着碧云外合蕤峰的弟子服。娰梳蹲下身,拉开遮住他脸面的双手。是很熟悉的一张脸,很像弥勒佛,带着笑。娰梳垂眸,他是记得这人的,合蕤峰秦师伯的二徒弟,人脾气温和,能讲道理绝不动手的一个人,他甚至还给过自己糖。自己和他的师弟们一起笑过他,说他这样的性格应当皈依佛门而不是碧云外。
现在好了,真成弥勒佛了。娰梳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受,幽紫的眼眸有些怔然,但他只是将他脸上污渍擦净又对他拜了拜。
他是宋渝带的队里头的人。
在压制了灵力的基础上,合蕤峰的弟子下阶梯应当是最简单的。可是为什么,第一个死在阶梯的人就是合蕤峰的人呢?
目前为止娰梳还没有遇见麻烦,但这位师兄的出现提醒了他,这阶梯除了看不到尽头还能吃人。
娰梳依旧是沉默的走着,心里默默数着自己走过的阶梯。这一步是第五千八百七十二级,眼前没有人,但娰梳停下了脚步。
他顶着巨大的威压运转体内的妖力,紫色的眼瞳熠熠生辉:“万灵,破!”
吸满了妖力的万灵通身泛着诡异的紫色,和他的主人的眼睛交相辉映。娰梳挥出一剑击碎脚下的石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些白色的雾消融,他脚下的石阶复原,而娰梳本人消失在原地。
失重的感觉有些怪,但还能接受。娰梳感觉全身轻飘飘的,好像环绕着一圈水一样的东西,但是看不见,也触不到。
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娰梳就被传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张开五指,一圈妖力在他手心凝结成型。确认完毕,姒梳松了口气。好了,现在可以用了。他心下略安,不受禁制约束,那么看来他的确是出了那骗子台阶了。
天道讲究顺应天理,道法自然。按理来说,应当是寻着阶梯一直走下去就能够走到所谓的终点尽头。所谓求大道者,心定如磐石,身心如一,顺天而为,逆天而亡。所以按着一般人想法来看,他们走不出那骗子阶梯。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他们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存在。
如同破而后立,不破不立。如若循规守矩一辈子那么这样的一辈子一眼就望到了尽头。哪怕你寿元比天,也能一眼知晓你未来之死。
更何况现在术士通天大道已然破灭,想要寿元无尽求得大道,只能依照着机会更加渺茫的天道点诏。去做替天行道,匡扶大义之事。
如同夏景。
不过没有杀了自己,彻底绝了九尾狐族,恐怕他的大道是不太满意的,所以他的点诏也就没能成功。现在滞留在人间,不是真仙也不算凡人。
追求了这么久的东西摆在眼前,为了所谓天理能够屠戮妻子全族的人。居然留下了自己,真是可笑。徒徒给自己埋下祸患,今日他就要来讨债了。
这就是所谓“破”。本来天地孕育出的生灵,被孕育出它的道下诏绞杀屠戮。原有规则被打破,新的制度凌然而起。那些都是在他亲人的尸骨上建立的新的一切。
大道通灵,路长道远。每一处阶梯所传送的地点都不尽相同。夏景那老匹夫,恐怕早在十阶以内就出了台阶。他想,这道理是浅显的,自己更应该早早看出这破出于此,只是自己还是愚钝,浪费了五千八百七十二级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更找不到夏景的位置。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就算进了凡尘也不见得能料理得了夏景。他对人间凡尘半分不知,有时想想还不如留在碧云外,守株待兔。但转念一想,碧云外还藏着不知道多少降妖灭妖的大阵,已经杀了三个师长和无数弟子的自己留在那儿,那就是一个活靶子。
夏景那厮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借助那些大阵就能灭掉自己。那更是让他觉得恶心了。
既然找夏景很麻烦,那就让他自己来找自己。
他不是崇尚所谓道法自然,为了人可灭妖吗?那自己今天就来做些有趣的事儿。比如……随手灭国。娰梳想到这儿,嘴角勾出一抹笑来。人类不是喜欢灭杀妖族吗?如今他就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眸光一闪,这是人欠妖族的。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都是屁话。天道这玩意儿,谁信谁倒霉。你们被他偏爱,也怪不得我了。
一日,一身着青衣容貌绝世的男子进入了一个叫夏国的领土。他温和谦逊,谈笑自然,无人不倾慕他。然后三日之内,他提着一把剑亡了这个国。夏国其中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周遭几国俱惊。因不知缘由,后遂成了不解之谜。后世多传,夏国国君不守天道,被降下神罚,因此灭国。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正当下那青衣男子,坐于一茶楼中,轻呷一口茶水。舒服地眯了眯眼。谁要你用我厌恶之人姓做国号,死不足惜。
他没有多留一眼,模样更是没有丝毫悲痛和不安。似乎对于他而言,这些无辜之人,活该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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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明明都造成这样的杀孽了,竟也没能招来人吗?”娰梳蹙起好看的眉头,纤长眼睫下垂,虚虚遮住那双美丽的紫眸。他看起来很是苦恼,一只手晃悠着仅剩一个杯底茶水的茶杯,另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抚上额头。
“说的大灾厄天生异象呢?人没来,这鬼天也不变一下凸显下我的邪恶。”他有些泄气,头发都耷拉下来了,这么多人命也招不出来,那他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招来夏景啊。
外头天气很好,温度适宜,拂面柔风。是最好的春三月。那是半分天降灾厄的景象都看不出来,或者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说不准。
引不来夏景,娰梳也就熄了杀生这条路。毕竟一个国家上百万人命,这都引不过来,他就算再杀也不一定引的过来。何况他其实不喜欢死亡。
他只是觉得不公平又可笑。可笑上天为了人要灭他一族,又可笑他杀了一国人这天却又是视而不见。真就是可笑。
他的嘴角咧的很大,笑声也越来越大,最后变得尖锐刺耳。娰梳随手捏碎了手里的杯子,锋利的碎瓷片划破了他如玉的手心,在桌上留下一串红梅印。
尖锐的刺痛感拉回了他些许神智,他的笑声停下了。笑容从他的脸上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满脸冷漠。他的眼神很冷,有些无机质的感觉,像是虚假的一样。
他抬眼在茶楼里找了找,然后打开了放在角落里的酒坛。一股馥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一闻就知道这是上好的佳酿。不过娰梳不在意这些,他把受伤的手直接浸泡进酒坛里。火辣辣的刺痛感顿时席卷了他全身。
但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只有额角不经意间出现的一抹亮色才能从中窥见他的些许情感。他近乎是冷漠的粗暴的整理自己手上的伤口,消完毒后,他就着被泡的边缘有些发白的伤口一下又一下从中挑出残余在皮肉里的瓷片碎末。
他用的力气不太大,碎末也就没有过于微小,但有的卡在两肉之间,很难取出来。娰梳就直接用指甲将那碎片扣出来,致使那处又是一片鲜血淋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