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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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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骊华一如既往地去陪妘挽说话,而陆暮笙前日接到了丞相府的信件,遥看了一下唤雪阁,便离开了。
这天,骊华刚刚晨起,丹夏便神色慌张地推门而入,“公主…公主她…”骊华心道一声不好,便披了外袍向唤雪阁奔去。一进屋,骊华就紧张地向床榻看去,却没看到妘挽的身影,“姑娘…姑娘莫急,奴婢没说完……公主她…自己起身在…在梳妆呢。”丹夏兴奋地从骊华身后跑来,不同于丹夏的喜悦,当看到正在镜前装扮的妘挽时,骊华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转身对丹夏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快、快去找岐医师。”虽然丹夏很迷惑,但看着骊华严肃的表情,她便急忙跑了出去,
“这丫头是去哪里啊?我还等着她梳头呢。”骊华勉强定了定心神,慢慢地向正在打扮的妘挽走去,镜中的妘挽巧笑倩兮,“骊华,我好看吗?”一样的话语,一下子把骊华的记忆拉回了她十二岁那年。
那天骊华同往常一样去紫宸殿看望病重的母后,可当她进入殿内,却看到昨日依旧虚弱的母后,今天居然能起身在镜前梳妆,母后那天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儿,阿娘好看吗?”“好看,阿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阿娘。阿娘你的病好了,真的好了。”开心的骊华上前一把抱住阿娘,娇嗔地在阿娘怀里说着让人心醉的贴心话儿,那时的骊华在想,一定是上天听到了她日日的祈祷,感念她的虔诚治好了母后的病。没过一会儿,父王也来了,带着刚满五个月的小弟。那天父王没有去朝会,而是陪着母后、弟弟和我一起玩耍。自从母后生病,骊华就再也没有同那天般快乐,可就在骊华以为,今后会一直这样快乐下去的时候,母后却再一次晕倒了,而那一次……她再也没有醒过来,骊华从那天起便成了一个没有阿娘的孩子。
“骊华,骊华?”妘挽的呼唤把骊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怎么哭了?”骊华拭去脸上的泪水,挤出笑容说,“高兴的,真的。”“我也很高兴。骊华,这园子后面有个马场,我想骑马,你知道吗,我的骑术很不错的呢。”说完妘挽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因为…是他教的,所以我当时学得格外认真。”
这边,丹夏找到了正在研磨药材的岐医师,当她把公主的状态向岐医师描述之后,一向冷静的岐医师却打翻了身旁的刚刚配好的药材,一边摇头,一边道,“哎,不中用了,该来的还是来了。”丹夏一听吓了一哆嗦,“医师,您…说什么,什么不中用了?”岐医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此乃回光返照,公主的大限……已至啊。”
屋内,在骊华的帮助下,妘挽换上了最喜欢的襦裙,看到刚刚回来的丹夏,不由地嗔怪道,“夏儿,你一大早跑去哪里了?”看到丹夏带着泪痕的脸,骊华知道她猜的没错,忙道,“妘挽莫怪,是我吩咐丹夏,去准备…些东西,你身子既已大好,我们定要好好庆祝一番的。”打消了妘挽的疑虑,骊华对丹夏附耳道,“不管用什么办法,让陆公子快来立雪园。”丹夏看了一眼骊华,一咬牙,踱门而去。看着仍在精心装扮的妘挽,骊华自觉能为她做的,可以为她做的,也仅此而已。“妘挽,这里真的有马场吗?来此地已久,我竟不知道。”“真的,是……后来建的。”说着,就挽着骊华的胳臂往外走。
看得出来,妘挽很兴奋,她来不及停下来沐浴耀眼的骄阳,来不及欣赏已经遍红的枫叶,来不及倾听小桥流水的惬意,就这么快步地挽着骊华向外走去。妘挽的双腿久卧,支撑不了她的步伐,与其说是她挽着骊华,不如说骊华搀扶着她。走到园后一处不起眼的角门,妘挽推开门,一个精致的小马场便映入眼帘,马场被山势和环廊所挡,不细看还真难以察觉,场中有一颗粗壮高大的柏树,熠熠生辉。既然是后建的,那修建它的人一定知道妘挽喜欢骑马,而且能在王室别苑动土的定不是凡人,难不成是……
还未等骊华细想,她们已经来到马厩前,“小五,小五…你居然还在啊!骊华,她叫小五。”妘挽爱抚小马的鬃毛,看得出这匹小马毛色光泽,体态健硕,是得到悉心照料的,“我第一次学骑马的时候,小五还很小,这些年,小五长得真快,骊华,你会骑马吗?”骊华笑道,“当然,我的骑术是我阿娘教的,有机会我们比一场。”妘挽亦笑道,“好啊,有机会……一定比一场。”
两个女孩儿充满默契的相视一笑,谁也没有点破那层窗户纸,“骊华,我有些累了,你先同小五玩一会儿吧。”骊华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面带笑容地说,“好呀,但你可不能偷懒啊。”妘挽并不言语,只是笑了笑。
骊华将妘挽扶到树下坐好,便翻身上马,围着马场跑了起来。马背上,一切事物都在快速的向后飞去,仿佛时间倒流,万事逆转。一圈二圈,每次路过妘挽声旁,骊华就会大声地呼喊妘挽的名字,妘挽也会微笑着回应,可第五圈时,无论骊华怎样地呼唤妘挽的名字,妘挽就像睡着了一样,闭上了眼不再予以回应。骊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陆暮笙还没有来,妘挽心心念念的人还没有出现,她不能这么带着遗憾离开。
突然,骊华想到了什么,她脱去了白色的外袍,露出了青色的衣衫,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撕下衣衫的一角,束了头发,飞身下马,大声呼唤着“挽儿、挽儿”向树下的妘挽跑去。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挽儿”,妘挽勉强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一抹青色向自己跑来,是他,一定是他,她奋力地向那抹青色伸出手,以微弱地气息喊着,“笙哥哥…笙哥哥…”这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伸出的手徒然落下,却被稳稳地接住,下一刻,妘挽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笙哥哥,真的是你吗?”那人并不言语,“能死……在你的怀里,挽儿真的……很开心。从把你放在……心里的那刻起,我就没有后悔过。我不怪你,真的,你也不要怪你自己,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好过。挽儿…要走了…望你今后…多加…珍重。”说完,失去气息的妘挽,重重地倒了下去。
突然,马场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到丹夏的消息,陆暮笙就火速地朝立雪园赶来,可等到找到马场时,却看到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的妘挽和骊华。陆暮笙上前,看到得是满是泪水的骊华,和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妘挽,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最后一次再抚上妘挽的脸庞,却直直地停在了半空中。陆暮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下一刻,一声怒吼破空而出,释放着他难以言说的悲伤和痛苦。
骊华神情虚空似的怀抱着妘挽,静静地坐着,迎着远处的秋风和朝阳。不知过了多久,她怀中的妘挽早已冰冷,她才悠悠地道,“她说……她不怪你,希望你今后……多加珍重。”短短的话语,却像千只利剑一样,穿透了陆暮笙的心防,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痛哭地像个孩子一样。
妘挽不在了,但她仍无法像真正的公主那样,享有逝后的尊荣。立雪园只办了一场简单的超度法事。参加法事的,有陆丞相父子、丹夏和骊华,还有那个即将成为骊华名义父王的人—东夷国国主妘槐,但妘挽的生母并没有来。岐医师自从知道妘挽不在后,便留书离开了,也许他知道,受人相托之事已了,他若再不走,也许就真的走不了了。逝者已逝,生者还是要向前看的,若不是因为需要一位与逝者有血缘关系之人进行超度,骊华想槐王未必会亲自到场,他的样子看不出来悲伤。
法事结束后,骊华替妘挽向槐王行了一个大礼,算是全了父女一场的情分。陆暮笙抚摸着放着妘挽遗体的棺椁,准备亲自将其放置王陵,“谢谢你。”临走时,他对骊华说了这三个字,是替妘挽说的,也是替他自己说的。“等等,关于妘挽的事,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等骊华说完,陆暮笙翻身上马,“回到宫中,公主想知道的事,自然都会知道。”说完了便悄然离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