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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
夏斯弋向来最受不了软刀子,他能和钟至不停歇地争执个三天三夜,独独在面对旁人的示弱时毫无办法。
他尽力维持着镇定,搭在电视柜边沿的手死死地向内扣紧,几乎要嵌入木板之中:“我、我不可能梦游的,你、你少胡说八道。”
钟至也不急着反驳,只是继续用眼尾微垂的眸子盯着他:“夏夏,你一向聪明,真的不仔细想想再反驳我吗?”
酒店的中央空调孜孜不倦地工作着,自隔板分割的风躁动翻涌,卷起绑在出风口的小块红布条,撩拨着夏斯弋的思绪。
仔细想想,他身上确实有不少奇怪的事。
比如一些来历不明的磕碰伤,莫名其妙不知所踪的衣扣、拖鞋。
经常睡了一夜后浑身疲惫酸痛,甚至比入睡前的精神状态还要差。
还有没换宿舍前,他的舍友时不时会顶着一副疲惫的熊猫眼,每次他开口问他们为什么熬夜,他们也只会给予他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以前他没深究,也未曾联想过这其中的关联。假设他真的会梦游,那这些事情好像就都合理起来了。
难怪当时他的室友们那么积极地想促成换宿舍的事,根本原因竟是他会在睡觉时无意识打扰到别人……
钟至还什么都没说,夏斯弋已经说服自己信了大半。
他艰涩地吞一口口水:“我真的……”
钟至无奈,抢先点头:“是啊。”
夏斯弋慌乱地舔了舔唇:“你怎么不反抗啊?我梦游你总该是醒的吧?”
钟至抬眸看他,反问道:“晚上我自然是在睡觉,怎么可能一直清醒?”
他怅惘地叹了口气:“有时我还迷迷糊糊的,就已经被你摸透了,即便醒着,也防不住你的突然袭击。总之不管哪一种,你是事了拂身去,我却整夜整夜地失眠。”
夏斯弋听得快要抓狂了。
勉强绷着一根弦继续挣扎:“那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我没说过吗夏夏?”
钟至理所当然地反揪住夏斯弋的小辫子:“上次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醒了你昨晚出来过。你呢?你说是的,半夜出来做了一整套广播体操。”
夏斯弋噎住了:“…………”
他才知道,当时他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在钟至的视角里是多么离谱的操作。
钟至持续卖着惨:“那我还能怎么说,前一天晚上被占了便宜,转天想和你好好聊聊,又撞上你这种态度,我只能保持沉默。”
夏斯弋心口闷堵,像是被持续膨胀的水宝宝占据着,几乎要撑涨到极限。
“我心智不坚,抵抗不了诱惑。”钟至低声,“所以,我决定放弃挣扎。”
夏斯弋激动地近前半步:“不是,放弃挣扎是什么意思?你再坚持坚持啊,你的本心呢?你和我吵架的架势呢?!”
“没了,半点也找不回来了。”
钟至仰头直视着他,灯光莹亮地落在那副淡色的桃花眼里,回折的光线直挺挺地没入夏斯弋的心口,轰然溃散成光屑,分毫不漏地融进他的血肉。
夏斯弋还是不可置信:“我真的……”
他的视线沿着钟至曾指过的位置,越过腰身寸寸下移。
钟至精准地捕捉了他不到半秒的停留,出声道:“碰过。”
像是只这么说还不够,他还硬是要补充一句:“下手还不太温柔。”
夏斯弋的情绪彻底崩塌了。
原本还躲在颈后和耳背的红晕飙车似的疯狂前移,瞬间侵占了其他正常肤色的领土。
他惶急地冲到钟至面前,不由分说地把人从床边薅起来,径直往门外推。
急促的步伐唤醒了地面的感应灯,旖旎的光线自脚下攀缠,拉扯着两人交错的脚步,促使他们频频回撤。
接近门口时,夏斯弋躲闪着伸出手,试图打开房门,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门把手按了又松,沉闷的回弹音不可忽视地砸在房间里。
钟至暗暗发笑,默默替他压实了门把手。
房门开启,重心不稳的身体与侧墙发生擦碰,触动了房卡。
房内的灯光在钟至被迫踏出房门的刹那瞬熄,只剩下两盏常亮的灯光圈起微弱的光芒,诉说着此夜的终章。
走廊的光线向内入侵,沿着门板在房间门口斜切下一道光块。
钟至滞住脚步,转身一脚踏在地毯的明暗分界线上,伸手抵住了房门。
昏暗中,自过道涌入的风与呼吸交缠,在两人间拉开数道无形的细丝。
钟至的轻笑声划破寂静,话音轻而易举地在夏斯弋耳边炸开:“这么着急赶我走,是不想对我负责吗?”
黑暗吞没了所有暧昧和慌乱的情愫,钟至抬手复原卡槽内的房卡,房内的光源电器相继复苏,意图照亮周遭的一切。
钟至的本色才露出浅浅一角,就被棕红色的房门彻底隔绝在外。
夏斯弋背过身去,背脊紧贴在门板上。
异常的热意几近蒸发他的理智,逼得他想发疯。
他冲进浴室,打开洗手台前的水龙头,盛起冰凉的水流不断往脸上扑,促使自己冷静下来。
沁过体温的水珠沿着皮肤簌簌坠落,沾湿了他胸前的衣物。
夏斯弋难受地扯了扯衣领,抬手压住额间突突直跳的血管。
镜面里的脸是几欲滴血的红,夏斯弋有些难堪,他走出浴室隔间,烦躁地往床铺上栽去。
绵软的床垫包裹住他的全身,柔和的压迫感竟类似钟至的拥抱。
他无语地弹起身,抓起床头的抱枕发泄似的往床头一扔。
负责、负责,他负个毛线的责!
漫长的焦躁吊着他的清醒,他熬了一整个通宵,天光大亮。
手机屏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整。
通知栏上,钟至昨晚发的消息醒目:「隔壁517,任何事随时找我。」
隔壁?
夏斯弋一愣,这家酒店的隔音效果应该还可以吧?应该听不到他昨晚嘟哝了整夜的抱怨吧?
他摇摇头,甩开胡思乱想的杂念。
整夜的无眠致使夏斯弋肌肉僵直,他直挺挺地起身,出门去寻钟至。
与其继续疯狂地自我内耗,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就用那个办法试试。
说做就做。
夏斯弋顾不上这个点钟至有没有起床,走出房门确认完房间号就敲了门。
指节敲击的声响清脆,内里毫无反应。
他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一遍,依然没有人回应。
这是,没醒还是已经走了?
夏斯弋心里犯起了嘀咕,正要抬手敲第三次,门锁低“咔”了一声。
间隔的门板逐渐抽离,时隔十几小时,钟至的容颜再次落入视野,只是这次他还没看清,就逆着对方的力道又合上了门。
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看不得这张脸,只要看见,脑子里就会自动响起昨晚那句钟至说的是不是不想对他负责。
他底气不足地摩挲着金属把手:“那个……要不我们就先这么说着?”
钟至没回答,他权当对方默认了。
于是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可以答应我任意一件事。”
门内没动静,可能是钟至印象不深了。
他便好心提示道:“就那次,我们和我妈同事家的小孩玩疯了,之后我们一起回来洗澡。你说我让你先洗的话,就答应我一个要求,什么都行。”
片刻的沉默后,门板内传来一声半哑地“嗯”声。
夏斯弋捋平声线,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这个要求,我现在想兑换。”
“好,想要什么?”
钟至的嗓音延续着之前的低哑,却丝毫干扰不了他言语里内蕴的温柔。仿佛只要夏斯弋说,哪怕是想要冰川里的岩晶或是火山口里的干花,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取来送给他。
夏斯弋眼眸低垂,目光落在眼前冰冷的门把手上,嗓音低闷:“我希望你忘了喜欢我这件事,我们,只做朋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