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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做了手脚。
第四十七章 少侠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仲春人间绿野色,日落斜阳时,山间小村中炊烟袅袅,阿顺今年七岁,在这里生活了七年。
“阿姐!果子!”墙头上传来孩子稚气未脱的呼唤,院中织布的女子柳叶眉,青罗裙,闻言回首,见脚底咕噜咕噜滚过来一个果子。
她停下手中的活儿,把果子捡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尘,说:“好好的果子,都摔坏了。”
她轻言细语的讲着责备的话,实在没有什么严厉可言,爬在墙头的孩子哼哧哼哧翻过院墙,“砰”一声摔在地上。
女子赶忙去扶,阿顺却不要他扶,自个儿便站起来了,拍拍膝上的灰,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冲她嘿嘿一笑。
“不走正门,”女子指了指大敞的院门,拿出自己织的帕子给阿顺擦鼻涕,说:“傻乐呵什么呢?”
阿顺使劲儿一吸把鼻涕都吸回去了,怀里捧着一兜果子,直往女子怀里塞,边塞边说:“给阿姐,这些果子甜!”
女子半推半就,只得虚虚用双臂环住,浅青的罗裙上多了几个灰色的印子,她一面往屋中走,一面问:“做什么给我这些果子?村口就有,天天吃的。”
“阿姐再不吃,就再也吃不到啦!我最喜欢果子了,我和狗剩挑了最甜的,全部给阿姐!”
女子闻言,却问:“怎么说这些话?”
阿顺没注意到她神色不大自然,只脆生生地说:“娘说阿姐要嫁人,嫁给一个很有钱的人,以后要住的离这里很远。”
女子洗着果子,手上动作一顿,旋即扯了个不大自然的笑,说:“就你耳朵尖,这些事不要你操心的。”
“可是我昨日看见阿姐坐在织机前哭,”阿顺仰起头,吸了吸鼻子,诚恳地说:“我把果子给阿姐,阿姐不要伤心了!”
女子一怔,神色随即落寞,阿顺说的没错,她要嫁人,却不是嫁给村中哪家农户,而是嫁与一位仙君。
这是好事,她生在这小村庄中,那日看见那白袍乌发的仙人时才知道传说是真的,世上有六界,而有一界名为九重天,那上面住的全是长生不老的仙人。
可她早已与邻村书生心意相通,书生今年秋日进京赶考去,考中了状元要回来娶她的。
她去见了那书生,二人泪眼婆娑,执手相看,最终书生万般不舍,却愿意放她成仙去。
可她一介凡人,九重天上漫长的寿命,不如与书生相伴一日来的真实,比起上界虚无缥缈的奢华,她更愿意等她的状元郎回来娶她。
可是仙君不应允,下了聘礼,一月后要来娶她。
如今距离仙君定的日期,还剩三日,昨日书生进京去,她独坐院中,思及此事,不由得落泪,不曾想被这孩子看去了。
“阿姐?阿姐!”阿顺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女子方才回神,却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泪,阿顺费力地踮起脚尖,笨拙地为她拭泪,安慰道:
“阿姐不哭,等我长大了,到你家给你送果子去。”
稚子之言,女子抹了抹眼泪,勉强笑道:“好,那我在家中等你。”
阿顺高兴地点一点头,捧起一个果子咬一口,女子静默地坐在桌边,看着他吃果,两个红果子下肚,日头已经完全沉下去了,村内的火把桩子亮起来,阿顺就知道他该回家了。
简陋的院落内草屋歪斜,阿顺甫一推开院门,便看见他娘倚在门边等他。
阿顺唤一声“娘”,飞扑过去把妇人环住,妇人瘦削的厉害,眼窝深陷,面容憔悴,是久病缠身所至,尽管如此,听见孩儿的呼唤还是撑着一抹笑意,柔柔问道:
“阿顺少侠,今日行了什么仗义?”
上月村里来了个云游的侠客,把村里一众孩子看的眼睛都直了,阿顺回来后便嚷着爹娘叫他“少侠”,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保护大家的,把手中的草剑挥的哗啦作响。
“呦,小少侠回来啦?”身后忽地伸出一双强有力的手,掐着小孩儿的腋窝把他举起来,阿顺扑腾着双臂做飞鸟状,那人把他一扔,说句:“飞喽!”
阿顺咯咯笑起来,落下时被那人稳稳接住,阿顺乖乖唤了声:“爹爹!”
佝偻着背的男子应了一声,又对妇人道:“天黑外面凉,进屋吧。”
其实里边外边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妇人走两步,又掩唇咳嗽起来,阿顺熟练地倒了一碗清水,送到娘唇边,妇人放下手帕,那上面却见了红。
见丈夫神色戚戚,妇人安慰道:“就快好了,不是请了县城中的郎中来看过么。”
男子宽大的手掌拍在膝头,重重叹了口气,说:“都怪我这条腿,要是那头熊没咬断我的腿,就好了!我能砍更多的柴,给娘子治病。”
“不说这些,”妇人见他自责,忙笑道:“能有夫君与阿顺相陪,我便知足。”
男子握住妻子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叹一声。
时至午夜,月明星稀,阿顺睡在硬榻上,忽地感觉鼻子发痒,一个喷嚏打出来,睁开眼,一张面容崎岖的脸映入眼帘。
“狗剩!你咋来了?”阿顺翻身爬起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狗剩是村里的乞儿,随着师傅杂耍至此,那脸上据说是杂耍时给火烧坏了,半张脸丑的出奇,不过好歹保住一条命,三年前他师傅死在这里,他便留下来,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口,晚上便睡在草料堆里。
狗剩年纪与阿顺差不多大,身量却很高,那日决定与阿顺一道做少侠后,不知从哪儿找了块破布,披在身上当披风,现下插着腰,颇有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别睡了!我发现宝贝了!”
“啥宝贝?!”阿顺闻言瞪大眼,衣裳都没穿好,两个孩子偷摸溜出屋子,撒开脚朝着村外狂奔。
两个孩子顺着山间小道走了半圈,山另一面的村子已经消失在眼中了,四下乌漆嘛黑,只有狗剩拿了一只火把桩子上的火把,照着前边的路,阿顺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地问:
“干啥呀,走这么远,娘早晨起来看不见我,要着急了。”
“嘘!”狗剩神神秘秘地将食指往唇边一竖,说:“快到了!”
又走半个时辰,狗剩才停住脚步。
阿顺在其后气喘吁吁,一抬眼,却吃惊地说不出话。
只见半山腰的山洞中,赫然立着一扇门,这山门把山洞封死了,现下紧闭着,门上雕刻他们从未见过的纹路,阿顺瞧了一阵,说:
“嘿!是只鸟儿!”
“别乱说!”狗剩当即纠正他,煞有介事地说:
“这是仙鹤!我和师傅在城里杂耍的时候见过!这些都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这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堆放宝物的山洞!”
说着便上前推门,阿顺面对这样高大的门有些害怕,拽住他的袖子,问:“干啥去?”
“去里边看看啊!”狗剩理所当然地说,“要是有好宝贝——肯定都是好宝贝,我们挑最好的,就发财了!”
“你这是偷!”阿顺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这么一说狗剩也反应过来,觉得不好意思,可来都来了,不看看山洞里的宝贝,那就太亏了,挠了挠头,他说:“那我不拿,咱们就进去看看。”
阿顺再三确认狗剩真的只是进去看看,狗剩郑重其事地许了诺,阿顺才放开他的袖角。
狗剩两步跨上前,扎了个马步,两只手推在石门上,如村中最健硕的李四一般有模有样的使劲儿,却推不动半分,便招呼道:
“阿顺!快来呀!帮我!”
阿顺犹豫半分,小手推在门上。
两个孩子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浑身大汗淋漓,那扇沉重巨大的门却纹丝不动,这时阿顺忽地感觉身后有人,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根鹤羽映入眼帘。
只差一点就能抬眼看见那人的面庞,这时阿顺的目光却陡然翻转,眼前的景象转了几圈,接着一片杂草映入眼帘,便一动不动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