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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宿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师兄已经在山上安排好了。”杨谢无奈道,“本来是想在附近定酒店的,但他们说在自己的地方也更安全……”
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被视为自己人,他们的感情原来应该很好才是。
沈葭葭点点头,跟他上了出租车。
杨谢所修行的云清观是济城出名的景点,建在山上,这个时节参拜的人也络绎不绝。
沈葭葭抱着行李顺着石阶一层层往上爬,到了拐角处才发现杨谢停了下来,望着远方的指示路牌似乎在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跟了上来,“不好意思,太久没回来了,有点忘记路了……”
“你这几年,从来没回来看过吗?”
“走了就是走了,没想过回来。”
沈葭葭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山不高,很快就到达牌楼处,有身着道袍的小道士昏昏欲睡地守着,看到二人时眼前一亮,激动地迎了上来,“是净缘师叔吗?”
杨谢局促不安地后退一步,“你怎么认出我的?”
“师父说最不修边幅的那个就是您!”
杨谢嘴角抽搐:“……你师父是谁?”
沈葭葭不由腹诽,她还以为杨谢不修边幅是因为经历了什么心理创伤,没想到是从一开始就这样吗。”
“你是…你是……”小道士对着沈葭葭,绞尽脑汁憋出一个称呼,“师姐?”
沈葭葭扯了扯嘴角,本想反驳,又觉得没必要。
算了,随他吧。
小道士主动上来给二人提包,一边叽叽喳喳介绍道,“师父说您好久没回来了,估计不知道这里多了条小路,师叔我带您过去,房间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
到这种程度上,杨谢也多少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他一时更为拘谨,“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两人从后门入观,正值十五,云清观香火连绵,前任监院的离世似乎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
也是,毕竟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他们这么迟才联系上杨谢,是因为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孑然一身,那个年代通讯设备也尚未普及,听说律师和警方费了好大劲才要到了杨谢的联系方式。
沈葭葭安顿好行李,她被安排留宿在道观义工的住处,原来是一室两人,但作为走后门的“师姐”,她独占了一个房间。
这里环境清幽淡雅,鲜少有人打扰,除却蚊虫太多这个烦恼,对她来说要比酒店的条件好太多。
杨谢随着小道士去见他阔别十八年的师兄,走的时候还惴惴不安地想拉着她一起,说是拜拜师祖的灵牌,生前没见过一面,死后有机会相认也不错。
沈葭葭幽幽道:“师祖说不定早就看到我了。”
一边小道士露出有点惊恐的表情。
“你别瞎说话了!”
沈葭葭觉得自己来到济城,主要原因还是为给杨谢壮胆。
人都会近乡情怯,何况是曾经不顾一切斩断关系的过去。
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杨谢就在害怕。
沈葭葭随着他踏入偏房,小道士絮絮叨叨地介绍,“师姐应该还不清楚吧,我师父,就是如今的监院,道号若缘,他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屋内立着一名身穿半旧褪色道袍的男人,他身形颀长,更像是久处于山野自然的精瘦,如松的站姿不失力量感。他蓄着胡,样貌看起来比杨谢年长不少,但胡须和半头发丝已经苍白,但仍呈现出精神矍铄之相。
若缘扶着胡须,似乎笑了,“师弟,好久不见啊。”
杨谢欲言又止,他毫无防备地回到故乡,面见故人,此刻无比痛恨自己一路上沉湎于回忆,没有提前想好要说什么。
半晌,他撇过头,“好久不见。”
“看来你这几年过得不错。”若缘上下扫了他几眼,没再为难他,而是把目光投向沈葭葭,好像一早猜到她的身份,语气放缓了一点,“小师侄,没想到你也会跟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闲话没有多说,几人去祠堂给杨谢的师父上了柱香,他本人的骨灰葬于距此几十公里的小乡镇,那也是杨谢的家。
在整个过程中,杨谢未置一词,低着眼静静地点香,跪拜,插香。
云清观原先只是个上个世纪曾被砸得稀烂的小破观,这二十年有国家文物保护支持,修整数次,大兴土木,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对杨谢来说,还不如外面的树熟悉。
对着没有实质意义的牌位和陌生的环境,人心也难生出太多波澜。
流程结束,若缘先一步带杨谢去派出所认领遗物,而沈葭葭则由小道士带着在云清观散心。
“这里是前殿,很多人都会在这里祈愿,听说师姐刚高考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心愿呢?”
沈葭葭瞥了他一眼,“你年纪多大了?”
“十七岁。”小道士摸了摸头,“因为疾病,我上完初中之后就没有继续读书了,我父母和师父的关系好,便送我来这里静养,已经待三年了。”
“病?”
“嗯,心脏病。其实这座道观成立的初衷,也是当年战乱饥荒……为了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一个安身之所,不是什么正经道观。”
“也就是说,像你这样的人很多吗?”
“现在这个时代物资充裕,正经人家的小孩怎么会送来这里呢。”小道士嘿嘿一笑,“像我师父,他就是师祖捡来的弃婴……还有杨师叔,他父母去世以后,他就一直跟在师祖身边了。”
“去世?”
“嗯,我听说师叔的父母死于非命,这也是二十年前他和师祖起争执的原因。”
沈葭葭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总觉得这个小道士不太对劲,在杨谢面前,和在她面前态度迥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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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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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那是外国人?”
话题被一打岔,沈葭葭循声望去,确实看到了几个金发身材高大的人行走在入殿的青石路上。
如今交通发达,国际环境友好包容,外国旅者在中国并不罕见,时常会有更甚于本土人的热情。
他们皆戴鸭舌帽和宽墨镜,夏日这样的着装打扮也不少见,难道是旅游团吗?
其中有个人似乎注意到角落的他们,双目透过墨镜与沈葭葭对视。
她眉头一皱,下意识移开目光。
……这些人,似乎在找什么。
普通来道观参拜的人,会背着这么沉重又硕大的包袱吗?
“说起来,我们刚刚讲到哪里了?哦,杨师叔和师祖一开始啊……”
沈葭葭被小道士扯开注意力,等再反应过来,那几个外国人已经不知所踪。
“你知道吗?其实师祖一开始是不想收杨师叔做徒弟的。”
沈葭葭一怔,“为什么?”
“你跟杨师叔认识这么多年,他完全没说过吗?”
“他不喜欢提及过去。”
小道士哈哈一笑:“那你不好奇吗?从来不问吗?我觉得你的面相,看起来是个求知欲很强的人啊,像是会把人追问得受不了的类型。”
沈葭葭目光一闪,被这句话不可避免地勾起不少糟糕的回忆,又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挑刺。
但是就算对方真的是故意惹她不快,在别人的地盘,沈葭葭也不至于主动给杨谢找麻烦。
所幸小道士继续道:“因为啊,师祖觉得,他们两个没有师徒缘,若是强求,未来非死即伤。”
“师徒缘吗……”沈葭葭揣摩着这个词眼,一般能窥见缘的,不是骗子,就是高人。
但如果没有师徒缘,他们也许一开始就不会相遇。
她回道:“缘分没有所谓的绝对。”
“说得也是,但强求总是有代价的。他成年那日,师祖赶他下山,他却不愿意,执意要留在山上,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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