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杨“嗯”了一声,带着崔裎往里走。演出地点在一楼,看起来像是个多媒体教室,和阶梯教室差不多,前面有个高一些的平台,上面摆满了装饰,背景是塑料的广告布,写着今晚的主题——中秋文艺汇演和捐赠仪式。
林杨只扫了一眼,就带着崔裎往里找到了座位。
崔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着整个福利院,一想到林杨曾在这里待了十多年,他就恨不得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装进眼睛里,林杨注意到了,带着他坐下时说:“要是好奇结束的时候带你逛逛。”
崔裎回过头来看他,突然问:“你上台表演过吗?”
“没,”林杨说:“我形象不好。”
崔裎一顿,瞬间不问了,林杨也就不说了。
其实林杨撒了谎,上台是去过一次的,福利院是靠爱心维持的地方,除了政府每年的补助,还需要大量的社会捐赠才能维持基本运营,一旦有这样露面的机会,选取一些看起来更可怜的孩子有时候也是种手段,林杨就是那个孩子。
那时他十岁,被老师选中表演朗诵,题目是《生命》,泰戈尔的诗,他毫无感情地念着,用老师提前排练好的语调和顿挫,一丝不苟,却没想到台下突然扔了一个气球上来,气球本该轻飘飘的,可林杨却没躲过,直直被砸中了面门,气球突然爆掉,里面是雪白的面粉,全部散落在老师为他租来的黑色西装上。台下爆发出一阵惊呼,十三岁的林杨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站在台上,接着念完了最后一句诗:“含笑采撷这花吧,假如花儿日后枯萎,心安地将它掷弃。”
作者有话说:
一命:同岁,同一年出生。
第48章 我们回避一下
文艺汇演全程两个小时,都是福利院的小孩在上面又蹦又跳,崔裎甚至看到了上次他和林杨一起搭救的那个小姑娘,穿着网纱的蓬蓬裙跳十分不着调的舞蹈。舞蹈动作并不难,几个小孩却跳得手忙脚乱,也不算整齐,但配合可爱的服装和妆造,虽然比不上专业演出,却也还算可爱,不过下台时那个小姑娘差点摔了一跤。
前排坐了一排人,大概是些市里的领导之类,都穿着正装,入场也是最后,到后面捐赠仪式了,开始有人上去致辞,地方官员普通话不标准,还夹杂一点当地人很熟悉的乡音,和郭老头的普通话差不多,崔裎听了一小段觉得理解起来实在有些困难,也觉得无聊,回头看了一眼林杨,却发现林杨压根没看台上,眼神是空洞的,像在走神。
他拍了拍林杨的肩膀,凑过去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林杨回神,眼神慢慢恢复清明,看向他,又看了台上一眼,才说:“走吧!”
崔裎便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猫着腰从里面出来了,在里面音响吵着人,可房子隔音不好,出来也没好多少,耳朵里还是充斥着那位领导浑厚拖沓的声音。
出来时崔裎问他:“看你在发呆,想什么呢?”
两人的手一直牵着,林杨不答反问:“不是想走走吗?”
崔裎想了想,便顺着他说:“这里和你记忆里差别大吗?”
林杨说:“我常来这里,记忆是跟着更新的,谈不上差别。”
崔裎看了他一眼,林杨继续说:“如果非要说的话,以前这栋楼没有瓷砖,墙面是灰色的,后来翻修才贴的瓷砖,墙也刷白了,还有一个钢板房,现在是饭堂,以前是没有的。”
崔裎问:“那以前你们在哪里吃饭”
“宿舍或者活动室,有个小饭堂,拿饭盒打了自己端回去吃,行动不便的会有老师送过来。”
崔裎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问他:“陈一航也在这里长大”
“算是,”林杨说:“他来的时候九岁半。”
崔裎算了一下,“那你们岂不是,一起在这里度过了九年”
林杨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对,我们还一直住在同一间屋子,住了九年。”
崔裎的表情变得很精彩:“那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喜欢过陈一航吗?还是说因为陈一航才喜欢男人
崔裎问不出口,却很想知道,林杨看穿他的想法,也不隐瞒,直接说明了:“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应该是在十四岁,因为感觉自己对女生不感兴趣。没喜欢过陈一航,但是他对我来说确实很不一般。”
崔裎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猜的,”林杨说,“你要是不写在脸上的话,可能会多花一点时间猜出来。”
崔裎一顿,随即笑了,“原来我这么好猜啊?怪不得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对你……别有用心。”
崔裎一字一顿,眼睛也看着林杨:“那陈一航呢?”
“陈一航不喜欢男人。”林杨说。
“不可能。”虽然他只见过陈一航一面,但仅仅是那一面,就叫他看出来林杨和陈一航关系不一般,绝对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不一般,“我上次看见他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肯定喜欢你。”
林杨顿了顿,突然笑了,像早就知道:“所以呢?”
崔裎卡住了,所以呢?陈一航喜欢林杨,所以呢?林杨说他没喜欢过陈一航。
“我……有点吃醋。”崔裎一边下着定义,一边想,心里酸酸胀胀的感觉,应该就是吃醋。
林杨笑得更开心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问:“还要再逛吗?”
“逛什么?这里全是你和他的回忆,我跟着你一起回味吗?”
林杨见他那副样子,觉得好笑:“那好,不逛了,回去吧。”
林杨去和杨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崔裎出了福利院,快到便利店时,崔裎突然又问:“你真的没喜欢过陈一航”
林杨有些无奈:“喜欢过,爱得死去活来非他不可,行吗?”
“不行!”崔裎说:“陈一航有什么好你可能只是和他相处太久了,误会了自己的感情而已。”
林杨有些忍无可忍了,“我没有误会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没有喜欢过他,可以吗?”
可崔裎还是觉得不快:“可他喜欢过你。”
眼前已经到了便利店,林杨走前面进了门,也不管后面的大狗乱咬人了,崔裎本来都已经贴上去了,结果看见院子里的郭老头端着一盘菜站在门口:“回来了?正好,快来吃饭!”
崔裎被迫和林杨保持距离,不前不后地跟着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又不能生林杨的气,就只能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有早一点遇见林杨。
郭老头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拿了一瓶自己酿的酒,倒给崔裎,也给林杨倒了一点。崔裎明天还要赶高铁,就没喝,林杨尝了一点,喝了居然什么表情都没有,郭老头问他怎么样,他也只是说还行。
“小崔头一回来我们这过中秋哈,多吃点菜!”
饭桌就这么摆在了院子里,露天吹着风,抬头就是明晃晃的月亮,小城市的天空没有那么多污染,连夜空都更澄澈通透,月朗星稀,崔裎抬眼看着,忽然有点想老爷子了。
他们家中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但小时候是赏过月的,老爷子在院子里有个藤椅,崔裎小时候有时会强行霸占,老爷子就在旁边,也不骂他,崔裎得寸进尺,在藤椅上蹦跶起来,还指着月亮问他:“老爷子!老师说月亮上面住着个女人,你信不信”
老爷子连忙把他的手团了回来:“不能指月亮。”
崔裎儿时叛逆,扒开了手偏要指,还要问老爷子:“为什么不能指”
老爷子说:“月亮记仇,你指了他,晚上睡觉他来割你耳朵。”
小时候的崔裎天不怕地不怕,这点小恐吓完全吓不到他,他还是指,等老爷子走了还指着月亮骂它:“听说你会割人耳朵,你来啊?我晚上等你,我不锁门,就这么看着你,我看你没有手没有脚的,怎么来割我的耳朵。”
可是小儿顽劣,白天闹得太凶,晚上全然忘了要等月亮这回事,敞着个肚皮就呼呼睡着了,一觉到天亮,晚上做梦还护着自己耳朵,第二天一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检查自己的耳朵,摸了摸,还在,从此崔裎便不信老爷子编的童话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