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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裎心情复杂,但有钱总是好事,他正打算去楼下还钱。从房间里出来,没想到客厅站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下郭老头来了,在他客厅里不知待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郭老头压根没有偷听了别人隐私的觉悟,只看了他一眼,就毫无负担的开问了:“你爹妈闹离婚安”
崔裎本来不想说的,但老头又说:“你过来帮我看哈这个说明书是讲一天吃几颗。”
崔裎看着他斜着眼看说明书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了。他接过来看,是吃高血压的药,一天吃三颗。
其实崔裎并不在意别人知道他的家庭,本身也是人尽皆知:一对永远长不大、永远玩不够、永远不会明白责任是什么的父母,未婚先孕生了他,又碍于老爷子的意见一直不能离婚,这么多年各玩各的,把他这个儿子当空气,或者吵架拿他当出气筒,和好还得他当润滑剂——当然,是被迫的。
崔裎走的那天,是他那对奇葩父母这么多次婚姻冲突里最平平无奇的一次。他妈因为发现了他爸身上的草莓,揪着人骂,他爸也不甘示弱,一把揪住了他妈的头发,两个快四十岁的人像小孩似的滚在沙发上,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还互相吐口水,拿剪刀剪衣服。
恰好崔裎去酒吧疯了一夜回来,就这么被迫成为了两个人的火力转移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甚至没动手,但崔裎就是忍不住了。
他走之前把以前常用的电话卡给丢了,随便收了两件衣服,骑着最喜欢的机车,谁都没说,就这么走了。
他自己觉得还挺奇妙的。
郭老头对他的家庭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莫名就让他火气下了点,好像被父母嫌弃侮辱否定,被认为是天生的坏种错误的出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议题甚至比不上每天的早餐和高血压的药要吃几颗。
于是,崔裎反常地应了郭老头的话,承认了父母闹离婚的事实。
郭老头也没有多打听的意思,把药拿了回来倒了三颗在手上,也没就水,就这么吞了,然后又问他还在读书没。
崔裎说刚高考完。郭老头也不问成绩,就胡乱夸一句厉害,说你读书可以滴个嘛。
崔裎没忍住笑了,但郭老头没看见,说药卡在嗓子眼了,要下去喝水。
崔裎看着郭老头,笑意一点点变淡。
他觉得挺奇怪的。郭老头和老爷子一点都不像,但他总觉得和郭老头的相处让他有些找回小时候和老爷子一起住的感觉。
第5章 他身上的疤哪来的
本来以为郭老头听见他的家事,问这么一句就算了。没想到第二天,郭老头又来找他,大早上的给他端了一碗肉沫粉,说要给他减房租,问他住多久。
车还没修好,崔裎也不想重新找地方住,只能在这里暂住,但到底住多久他也没有打算,老头见他如此便说:“你随便住好久,我给你算四十一天。”
崔裎还没来得及说不用,郭老头就已经单方面决定好了,似乎也没有想到崔裎可能拒绝的可能,就拉着他说:“晚上我要炖排骨吃,你下楼来和我一起吃晚饭。”
被人善待的感觉很奇妙,尤其是还在一个离家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毫无保留的善待。
崔裎其实有点不习惯。
崔裎自认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在他过去的人生中,童年是老爷子家宽敞的大院,来来往往的人要叫爷爷一声首长,大院里没有同龄的小孩,他便只和老爷子玩,逗鸟下棋,喝茶品香,小小年纪养了许多老年人的爱好。后来去了他父母家里,便是漠视、争吵、父母互殴,有时也打在他身上,伴着辱骂的字句,但更多的时候,他像个透明人一样,住在名义上自己的家里。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注定了他不会太正常,要么懦弱任欺负,要么一脉相承成为一个烂人,崔裎是后者。
第一次做坏事,是二年级揪了他们班一个小女生的辫子,因为那个女生问他怎么没人给他开家长会。没忍住劲儿,给人揪哭了,后来小女生告了老师,本以为会被骂,他还忐忑了一整个下午,没想到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倒是那个小女生下午哭了一通。
那是崔裎第一次尝到做坏人的好处。
然后他开始在小女生的书包里放青蛙,将人的书丢在学校的池塘里,把人的作业本撕了贴在墙上,做了这些,他都没事,第二个学期小女生却转学了。
他也从此得到了一个真谛:原来遇到不喜欢听的话可以扇一巴掌叫人闭嘴,看到不喜欢的人可以给人逼到退学,从此不再出现在他眼前。
他学会了率先释放恶意,好像这样就可以防止别人伤害他。
这么多年,他做坏事的手段不断升级,对人的善意也越来越陌生。
但现在,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郭老头对他的、很纯粹、很直接,却很随便的善意。好像随便是个什么人,知道他父母离婚不要他,郭老头都会这样对他,是理所应当,不需要辩驳的。
这样廉价的善意,崔裎却不想拒绝。
傍晚,他准时下了楼,去二楼郭老头家吃饭。
郭老头住的二楼布局和三楼一样,却多了很多生活的痕迹,厨房的小冰箱,阳台的躺椅,沙发上搭着的防尘布,电视机里吵闹的谍战片,还有厨房传来的饭香。
一切好像都变得熨帖起来。
郭老头看见他来了,叫他进屋里坐,和他说待会儿还有个人来,还有个菜,叫他先看电视等着。
崔裎不懂做饭,只看到郭老头在案板上切着东西,和他聊着天。
“诶,你在我这住几天了,我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嘞!”
他的普通话崔裎还是听不惯,但他总会因为那把很像他家老爷子的嗓子多给人几分耐心,于是几天下来也有了经验,听不惯,但能猜出意思来。
他知道郭老头在问他名字。
崔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要是住正儿八经的民宿,别说名字,身份证号都得给人登记了。
他报了自己的名字,又听郭老头说:“城市的城”
崔裎懒得和他解释,便认了。
没想到郭老头说:“我就说我和你有缘,我儿子叫郭城。”
崔裎不知道接什么话,只说:“是吗?”
郭老头说:“城这个字好啊,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本来想他成器,哪个想他会这样哦!”
崔裎敏锐的觉察到有些不对,看郭老头露出有些怅然的神色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没接话。
没想到下一秒,郭老头突然“啊”一声,崔裎下意识站起来去看,这一眼就看到案板上的一点血迹。
郭老头捂着手指,表情变得痛苦,崔裎大步过去将人手抓起来看,布满皱纹的手整个手心已经全是血,只能看到伤口在中指上,崔裎问他:“有医疗箱吗?止血棉”
寻常人家哪里备这个,甚至连创可贴都没有,郭老头想说没事,伸手去对着清水冲伤口,这回崔裎看清楚了,中指指腹已经没了一半。
这样冲肯定不行,他看了郭老头一眼,说:“楼下便利店有创可贴吧,我去买!”
伤口不算大也不算小,不知道创可贴管不管用,但他来这里几天,还没见着附近有药店,也只好先这样。
跑到便利店时,便利店的小老板正准备关门,崔裎快了两步,叫人等等。
林杨看着他,又把卷帘门推上去了,问他要点什么。
崔裎跑得有些急,额头都出汗了,声音也带着喘,问他创可贴有吗?
林杨进去里面去找,找到东西时突然意识到不对,问他:“你用”
崔裎摇头:“我房东,”又想起来林杨认识郭老头,改口道:“郭大爷。”
没想到说完林杨比他还急,问他:“郭大爷,伤哪儿了?多大的伤口,做了止血吗?”
崔裎被他问得一懵,林杨已经在关门了。崔裎才答:“中指指腹没了,只拿冲水冲了一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