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你梦来他梦去
“金金,我的乖金金——风筝红,风筝绿,风筝天上飞。燕子追,风儿追,风筝天上飞。”
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抱着严七,念着童谣。梦里严七已经不是小孩子的模样,仍然像孩童一般被她抱在怀里。
“娘,风筝在天上飞好畅快哩!燕子和风儿都追不上!”严七望着被围墙框起来的蓝天,想象着有一只风筝正飞在天空中。
“娘,我也想当风筝。”
中年女子低头看他,温柔地道歉:“我的金金哟,恐怕你当不了风筝了。”
“为什么呀?”
“因为我要一直服侍夫人,你也要一直服侍夫人,你身上流着严家的血,只能在严家的天空上飞了。”
严七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记起了很多事。
对啊,他当不了风筝。
他的娘亲刘氏本来是严夫人的贴身丫鬟丫鬟,在大夫人有孕时不知怎么被严老爷看上,胡搞了那么几回。严老爷几回下来已经厌倦,辗转新的花丛,刘氏怕与严夫人离心,一直没告诉她。戏剧的是,她肚皮一日日大起来,纸终究包不住火。
严夫人知道事情原委后,怒火攻心,才出闺阁的女子,丈夫就是天。为了惩罚她,以肚子里的严荃作要挟,要刘氏到死都得在她手下为奴为婢,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仍冠以奴籍!刘氏只是一个婢女,严夫人身份尊贵,严老爷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严夫人和刘氏隔了7个月先后产下两子,前者是严府尊贵的大少爷,名字是严家老爷子取的,而后者只是严夫人赏的一个随意的名字。
天下所有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刘氏私下不叫他严七,她给自己的孩子取了个小名金金,因为严老爷做生意的,金子,在她看来是富贵的含义,同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金子一样有价值,被别人喜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出生以后,娘俩的生活过得非常不好,严夫人看到她就身心不爽,自己的贴身丫鬟背着自己与丈夫鬼混,叫她怎么受得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刁难惩处是常态。
严七自懂事起就在严夫人手下做事,与母亲共同服侍她和大少爷。直到刘氏不到三十就害病撒手人寰留下严七一个人,这时的严夫人随着年岁和院子里妾室的增加,逐渐看淡人生,严七的生活才好些。
他在严夫人手下待到去年,刚好成年,同年,严家为严荃举办了热闹非凡的加冠礼,严父耗时五年为他单独修的院子也在这一天正式启用,严七作为严夫人指给他的跟班,自然也过去了。
回想起小时候,两人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虽身份有别,但小孩子生性善良纯真,主仆情谊还是很深厚的。
“娘,哥哥他对我一点都不好。”当哥哥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严七就后悔了,从小他就被教导不能这么称呼严荃,只在很年幼时偷偷叫过一回,结果被其他下人告到严夫人那里去,他和娘的嘴都被打肿了。从那以后刘氏在各个方面都让他记住自己的身份是严家的仆人,再不敢提半分他的身世。
然而这次刘氏没有厉声呵斥他,反而心疼的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大少爷以后要担起整个家,责任很重,发发脾气是正常的,你安心待在严夫人身边,别招他就行。”
严七瘪嘴,想告诉娘亲自打去年自己就跟着大少爷了,他内心还非常想回到严夫人身边。严夫人对他很苛刻,但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受皮肉之苦,每逢过节,该有的赏赐也不会少了他。反而是从小念圣贤书的大少爷,对其他下人温和有分寸,独独对自己下手极狠。
跟母亲闲聊一会儿,梦境转变,严七变成十多岁时的样子,正在严荃以前的小书房给他磨墨,从小待到大的环境让他很放松。
严荃埋头写字,严七盯着他的发髻发呆,他感觉自己没有平常的惧怕心理,只觉得严荃亲切。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严荃抬起头来,他脸颊上还有着少年的肉感,五官线条不像长大后那般硬朗。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严七忙低下头,习惯性地连连赔礼:“大少爷恕罪,奴才刚刚走神了。”
严荃古怪地看着他:“你这么害怕干嘛,我又没怪你,我就问问。”
书房外响起下人的通报声:“大少爷,李少爷来了。”
严七总觉得哪里很违和,由于李鸣世的作风问题,严老爷和严夫人从来不允许他上门作客,只有严荃行及冠礼时来了一次,现在他和严荃分明十多岁出头,李鸣世怎么会来呢?严七又察觉自己想法不对,他现在才十多岁,怎么会知道大少爷成年发生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思来想去陷入逻辑怪圈,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严荃放下笔,见他在发呆,出声示意他把书桌收拾一下,走到门口把李鸣世迎进来。严七看到李鸣世后行礼,李鸣世没看他,只顾着跟严荃说话。
“本少爷昨日得了一份宝物,唉,可惜老吴和老胡不在家,只能跟你一起分享喽。”
“哈哈哈,什么话,难道跟我分享不好?”
李鸣世让自己的人把东西放在书桌上然后退下,他大大咧咧坐在严荃的椅子上,说道:“谁叫你天天就在家里念书识字,让你跟我们出去踏青游玩,这大半年过去了,竟是一次都没应约过!”
“我娘管得紧,你又不是不知道。”
“害,你爹娘自小就不欢迎我,这还是我头一回到你家,恭喜你啊严大少爷,喜迁新宅。”他动手拆自己带来的东西,嘀咕着什么,余光突然看到一旁的严七,停下动作说:“你下去。”
“他不碍事的。”严荃不以为然,李鸣世对他挤眉弄眼,虽有点疑惑,但还是让严七出去了。
此后屋内传来严荃的大叫,还有李鸣世恳切的劝求声,严七有点好奇,踮起脚偷偷从窗缝往里看:李鸣世把严荃压在椅子上不让他起来,指着桌上的东西问他上面写的字什么意思,严荃则满脸通红,神色异常。
他们到底在看什么呢?
带着疑惑,严七悠悠转醒,天微微亮,屋内住的都是内院的小厮,已经收拾好要开始做事了。他肚子还有点隐隐作痛,没急着起来,昨天值了夜班,今天上午便是空闲的。
“严七你昨天几时回的?又被大少爷罚了?”隔壁床的石江问道,他月初才来府上,很多事不知道,其余人一看值夜的严七躺在床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早已习惯。
绝大多数人对严七的态度都不冷不热,同一个屋檐下愿意跟他说话的几乎没有。正所谓主子喜欢的人他们也喜欢,主子不喜欢的人他们自然也不喜欢,要论主人家们的喜恶,最清楚的不是他们本人,反而是手底下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