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像结了冰霜的柳条,擦过耳朵尖,由上到下带起一股冰凉的空气。沈轻絮紧紧抓着黎竟的手臂,颤抖的眼皮暴露了紧张的心情。
他要见到山神了。
山与山长得通常都很像,落地时沈轻絮并未看出周围有什么不同。他等待着像夜阑山那样的雷鸣,站了半刻,惊觉雾气已经攀到了大腿附近。再抬眼望时,已经没有青鸟的身影了。
沈轻絮慌张一瞬,白雾以极快地速度涨起数丈,猛然包裹在他的头顶。
雾气之中,全然看不见黎竟的影子。
茫茫白雾,沈轻絮并不觉得冷,只是紧张得心脏快要跳起来。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你还是来了。”
沈轻絮愣了下,下意识朝着传出声音的地方走了两步。定住脚,奇怪地问:“你知道我要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遥远,似是在回忆过往。“我见过白毓梨。”
“白毓梨是我娘。”沈轻絮眼睛睁得很大,想要努力看清楚雾中的身影。可除了一片白雾团绕,什么也看不见。他暗暗有些较劲,便又踏上前了半步,“我想知道,娘为何会葬在山上。”
山神的声音响起来,既平又缓。
“游历时,我见了白毓梨两次。一次是幼鸟贪玩,从山中飞出,不巧伤了翅膀,落在某户人家的门口。车马来往三日有余,无人问津。被白毓梨瞧见捡回去悉心照料,最后送回山间。另一次是在树下。”
声音停顿下来,云雾气弥漫了会,又继续道。
“那是一棵天生地长的树,几近修出灵智。白毓梨在为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许愿,只求能够健康平安长大。那时,她的命数快要到头了,腹中胎儿也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雾水浸在鼻尖,带来冰凉的湿意。沈轻絮蓦地抹了去,睁着眼睛问,“什么意思?”
山神的视线似乎透过白雾,缓缓落在沈轻絮身上。“你命数很短,是早夭之象,白毓梨从什么人那里知晓了。”
沈轻絮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不知不觉间,眼里噙了层泪珠,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我活不长,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声音并未直接回答,反倒像陷入了回忆般,变得悠长空旷。“她求了七七十九日,在大树开口说话的前一刻昏了过去。机缘落空,我便有心弥补。”顿了顿,视线的存在感变得更强烈了些。
“白毓梨的命数本应随着胎儿一并散去,她不求自己,只为你平安。山灵之息便落在了你身上。”
沈轻絮全然忘了之前要问的事情,眼泪铺满了脸,遮挡着视线,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想要开口,压不住的哭腔听起来像是小声抽噎。
那声音缓慢地继续道,“葬在山上,是为了便于你来祭拜。山灵之息便是如此,离我越近,待在山上越久,命数越长。”
沈轻絮轻轻眨了下眼,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他有心想问什么,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从山吞那里听过一遍大概的答案。
————所求不过平安健康。
那时的撼动已经过去许久,如今真真切切听见山神的答复,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酸涩。
心口与四肢微微发麻,不算激烈的情绪在血脉之间来回窜动,像是往前走,又像是努力伸展四肢。他脑海里莫名出现一副画面。温柔又坚定的女人跪在大树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沈轻絮张了张口,眼泪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