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上露气很重，多得是轻鸣而初醒的鸟兽。沈轻絮披着宽大的斗篷，步子算不上快。裤脚没多大一会就沾得湿透，冰凉地沁在皮肤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身后男人注意到了，待沈轻絮停住，立刻躬下身，替对方挽起裤脚，动作相当娴熟。滚烫的手心贴在上面，沈轻絮身体偏凉，此刻也忍不住微微颤了颤，“衣服好碍事。”
宽大斗篷卸下，小少爷步伐立刻轻快不少。山上晨露坠在叶子稍，肩膀不小心扫过，立刻引来一阵不起眼的落雨。走着走着，雾气也重了起来，藏在沈轻絮的眉梢与额角，天生的好样貌此刻多了纯白霜雾的降落，如同天上神君的座下童子。
“黎竟，再往前走，可就到我捡到你的地方了。”骤然回头，白霜落在他眼睫与鼻尖，遮挡了一瞬的视线。男人看得愣了神，半晌才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沈轻絮立刻停下来，皱着眉问：“怎么，你不满意是本少爷捡的你？”
黑衣黑发，身材挺拔，额前遮掩的碎发被冷风吹起，露出一双异色的非人瞳仁，一灰一黑。黎竟似是愣了片刻，紧跟着低声回了句，“满意。”
被哄得高兴了的沈轻絮又迈开步子。头发上的露水嘀嗒落在眼皮上，凉得生出了刺，想到身后人穿得单薄，便回头看了一眼。
往日总是低着头的男人此刻背脊笔直，四处观望。云雾与霜气毫不吝啬，落在发尾，白雾消散间，隐约可见那双异色的眸子。像极山中正在四处警惕的凶兽，隐隐透出狠厉之色。沈轻絮半点不害怕，眨巴眨巴眼，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忘了。“黎竟，我渴了。”
黎竟拿出包裹里的水壶，又铺开一张干净整洁的绢布，放上精致小巧的点心。做完之后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捏着点心的手纤细瘦弱，送进嘴里了片刻，脸上便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太甜了，酥皮又做得这么干。”捏着咬了一口的梅花糕，沈轻絮十分自然递到黎竟嘴边。“你尝尝。”
男人牙尖轻咬，舌头一吞。大半个手掌的酥点顷刻只剩碎末。“好吃。”单边露出的灰色眸子眨了眨，全然没察觉小少爷那点故意投喂的心思。
沈轻絮扫了扫手心，抿嘴道，“算了，也不指望你能吃出什么。”
又走了一阵，沈轻絮显然有些体力不支。路边石头看着不干不净，只好站在原地微微喘气。后背出了汗，此刻冷风一吹，竟有些爽快。小少爷丝毫没意识到这样极易生病，自顾自大步迈开往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黎竟恰好停顿脚步。山间微风拂过，灰眸中多了几分警惕。四下无声，刚才的异动又半晌没了动静。等他察觉被拉开距离，立刻加快了脚步，转瞬便出现在沈轻絮旁边。
沈轻絮刚走过转弯处，眼睛一亮。是山洞，熟悉的山洞。
“走不动了。”宽大又贵气的斗篷铺在地上，远远看起来像是一张床，沈轻絮勉强坐下来，微微喘气。
山洞口的光被背影挡去了十成十。黎竟身形高大，眸子狠厉凶恶，刚到府上那段时间，不仅沈老爷害怕，婢女小厮更是没人敢靠近。后来头发渐渐长了，遮盖大半眼睛，凶戾气才减弱不少。“别挡着光了。”沈轻絮命令似的，黎径直走了过来，在沈轻絮旁边蹲下。似乎欲言又止。
从小沈轻絮便洞察力超群，沈府没什么人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但黎竟是个例外，大概过于沉默寡言的缘故，沈轻絮经常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每到这个时候，有一种法子特别有效。
沈轻絮轻咳两声，等着面前人的注意被吸引过来。
山路上拦腰折断的松树异常显眼，不是常人所能做到，又如同故意扔在那里，警示着什么人。
小少爷咬着唇，“黎竟，你说会永远对我忠诚，对吧。”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话锋一转，“那我问你，这山上除了你，还有别的妖吗？”他问过这样的问题，每次黎竟总是含糊其辞，仗着他一会儿便不记得，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回答过。这次终于抓到了。
半晌，黎竟忽地低下头，眉心轻抵在沈轻絮摊开的手心。如同印证某个誓言。
“有，而且有很多。但是你见不到他们。”
沈轻絮安静下来。起码知道山上有很多妖，这便足够去见捉妖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山洞不算大，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最深处有个小水潭，周围一圈长着厚厚青苔的石头。水潭上空不知是什么构造，滴滴答答落个没听。沈轻絮身处这一块还算干燥，斗篷的皮毛厚实，铺在地上如同做了个窝，刚好放进一个人的大小。
山洞外叽喳鸟鸣，淅淅沥沥似乎落下雨，但从里面看去，外面地上不见丝毫湿润。黎竟忽地有些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几趟，找了不少干燥的树叶，堆在山洞口成一排，仿佛形成了天然屏障，没太多用处那种。
沈轻絮的视线就跟着高大的男人来回晃悠，直到对方停下。
黎竟蹲下身，看着沈轻絮，有些不放心地低声道：“待在这里，我去外面看看。”
沈轻絮是个从来不愿意听话的人。
黎竟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半晌，他站起身，百无聊赖地踢了颗石子。石子正好钻入树叶里。厚厚的树叶层似乎波动了一瞬，紧接着恢复原样。小少爷歪着脑袋，以为刚刚眼花了。
好奇心早就把黎竟的话丢在脑后，这山他又不是没来过，小时候经常爬上爬下，怎么会被区区一团树叶挡住。
沈轻絮站起身，背脊落下的汗被风吹成了冷的，刚踢开树叶，立刻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秋————”走没两步，视线突然看到了一棵树。
准确来说，结着莓果的树。
外面也没什么危险的，沈轻絮晃了晃脑袋，走进山洞里。还特意用脚踢了踢树叶堆，看起来和出去之前长得一样。
山洞里要比外面暖和一些，尤其还有厚厚的斗篷。除了山洞里面嘀嗒落水声，周围静悄悄的。沈轻絮轻轻张开手心，露出几枚鲜艳欲滴的莓果。莓果饱满鲜艳，颗颗带着水珠，新鲜的莓果清香萦绕鼻尖，十分诱人。
莓果完美弧形不断吸引着视线，沈轻絮本想等黎竟回来，现在竟有些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