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雨水洗礼,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香。
慎之低着脑袋,迈着步伐,微长的发搭在颊边、耳廓轻轻晃悠。他没抬眼,乖乖牵聂惟的手,乖乖跟着。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般。将依赖托付给掌心的温度,剩下的无措态度传递给了低头。
聂惟并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但也免不了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以来,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身边没人的时候吧,压力化为动力,贫穷化为他人对他的评价,那是本质,那是大人物的调侃。踩着水洼,感受泥泞,知晓世间的美好与不美好。他都要忘了自己有压抑,无法忍受的一面。
他听到慎之说想跳下去,想让身为哥哥的他,陪弟弟一起跳下去的时候,眼中先是诧异,唯独没有愤怒。
更像是某种宁静。某种心照不宣的符号。
之前熬夜加班到深夜,被同事排挤,被领导言语刺激训斥的次数数不胜数。他那时想过死,抱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河流里。
后来忙碌,忙碌到习惯、顺从、麻木。
也忘了自己脑海中的那些负能量。此时从自小疼爱的弟弟嘴里听出这般负面的话,失望谈不上,更多是悲伤。因为弟弟还小,却病了,还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病症,他能用触碰来缓解他心口上的裂纹吗?
“哥,”慎之开口道,“你讨厌我了吗?”
“没有,”聂惟回答,“为什么这样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敏行说,我每回说要死的话时,特别讨人厌,”慎之继续道,“可我只是想这样说,没办法控制。”
聂惟顿了会儿,一时不知该回什么。
自小他便不曾拥有朝旁人诉说自己压力、不满的资格,看着弟弟这副模样,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却以同等令人痛心的程度让他无法说出半句重话。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聂惟道,“我只是回答了你的问题而已。”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慎之的眼睛望向平视前方的兄长的侧脸,“那哥哥是怎么知道敏行会难过的?”
说完又自己反驳自己:“他怎么可能会难过。”
双方沉默地走完一段路。路灯的光影晃出晕,街道两旁不剩多少行人,慎之看起来自在许多。
聂惟很早离家,并不清楚家中两个弟弟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但看敏行当时将慎之带过来时忧心忡忡的模样,并不像是厌恶,甚至对慎之提及死亡,会感到排斥的性格。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们有过美好、稚嫩、朴实无华的童年时期,但年龄一步步长大,他已经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许多年,敏行已经成了高材生,慎之却……还是一如当初,还是会拉着哥哥的袖角讲话、撒娇。
好像一直都停留在远点,没有长大,变化的只有年龄与身高,以及逐步褪去稚嫩的五官。
“哥,”慎之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心看路。”
距离太近,呼吸太烫,聂惟仿佛被刺到了一般,下意识将身子脑子往旁移了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诶,哥哥你干嘛呀。”慎之笑道。
接着用小尾指勾他的手心。
聂惟发现弟弟现在还喜欢拿他打趣了。
算了,随他吧。
到家后,客厅灯打开,大门关上,慎之换完鞋,蹦蹦跳跳地拎着打包的饭菜往里走去。一顿下来,除了咀嚼时因吃太快而加重的呼吸声,并没有对话。
但聂惟还是提醒道:“吃慢点。”
慎之这习惯不好,吃东西火急火燎,也不怕噎着。
递过去一杯水,慎之接过,仰头喝下,不满地盯着杯子,“怎么是凉的。”
凉的?聂惟记得出门前有在保温杯里存水,这水就是从里面倒出来的,难道……心头略有些窘迫。
平日里喝凉水热水并没有什么讲究,毕竟这些年打工的经历不仅磨练了他的脾性,还有脾胃。并不像慎之这样喝白开水都得提前倒好,在他想喝的时候是刚好能直接喝下的不伤胃的温度。敏行这番将人托付过来可谓是措手不及,他在将慎之接回家的第二天便请了假,匆匆忙忙跑去市场,听推销员将保温杯吹得天花乱坠,想了半天还是咬牙买下,结果却是个不保温的?
不知慎之是察觉到了什么,只疑惑出声了这么一句,再没有提及这类小事——这倒是稀奇,毕竟这孩子从小是被捧在手心养起来的,小毛病挺多。小时候给他买糖,只吃牛奶糖,其余糖一律不要,强行塞给他还要诉说不满,发脾气,将包裹糖纸的糖当着众人的面丢在地上。虽说任性,但他皮相好,大家都吃他这一套。后来其余人走了,聂惟收拾现场的时候还是会将被丢掉的糖捡起来放自己身上,偷偷藏起来吃。
聂惟越回忆越觉得有意思,因为家里过年过节,糖果跟压岁钱都是弟弟们在拿,他是老大,是哥哥,除了打下手没有别的作用,甚至不需要他去招待亲戚,因为大家更喜欢漂亮的慎之,聪明的敏行。他只能捡弟弟丢掉的,不喜欢的糖来吃,味道明明很甜,不理解为什么慎之会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