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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雪垂下了眼眸,紧绷地脊背也不着痕迹地沉了下去,硕大的阴影笼罩着他,抽去他的生气,拉他一同堕入深渊。
那种沉重到穷途末路的绝望让楚怀璧都跟着愣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多前的自己helliphellip
楚怀璧正要再开口,慕云深突然端着吃食出来道:ldquo吃饭吧helliphellip诶?小兄弟,你能下床了?是和我们一起出来吃,还是我给你端去?rdquo
ldquo谢谢大哥,我可以出去。rdquo江怀雪收起疲惫,他撑着力气站起来,看了楚怀璧一眼,不动声色道:ldquo扶我一下。rdquo
楚怀璧被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正要发作,慕云深就道:ldquo愣着干嘛,快扶人出来。rdquo
楚怀璧一口气生生吞了下去,忍住拔剑的冲动把江怀雪扶出了竹芦。
江怀雪一出门便是一阵清风拂过,他抬眼望去,正是暮春天气,风轻云淡,山谷里花香清幽,泉水叮咚,此处单辟了一个院落,院墙四周都是茂盛竹林,一片绿意盎然,竹芦两三间,门前有酒架、花池、晒场、石桌、藤椅helliphellip世外桃源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楚怀璧去和慕云深一起摆弄桌上的盘盏,一改刚才的冷峻面目,有说有笑地抖着机灵。
江怀雪的目光盯向他的后背,心底里升腾起一种近乎嫉妒的羡艳。
ldquo好不容易有客人来,你去架子上把那坛桃花酿拿下来,可能在最高处,小心点啊。rdquo
楚怀璧欣然去拿酒,那酒架比专门的酒肆都大,足足有两个半人那么高,酒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来这两人真是过上了醉中仙的日子。
楚怀璧上了一架长梯,趴在架子上面一个个标签辨认着,慕云深收回目光,朝江怀雪笑着解释道:ldquo山里总有些小动物,要么撞翻酒坛,要么就直接钻进了进去,所以架子装的越来越高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大哥。rdquo江怀雪看着慕云深那带笑的眼尾,突然问道:ldquo你现在过得好吗?rdquo
ldquo嗯?rdquo慕云深摆弄了一下歪掉的酒杯,有些漫不经心道:ldquo你是觉得这里有些太冷清了吗?人多的地方固然繁华热闹,但也生了别的麻烦helliphellip我这人散漫惯了,只想按着自己的心意过得随性一些helliphelliprdquo
ldquo有时候啊helliphellip我也做些乱七八糟的梦。rdquo慕云深伸了伸懒腰,笑着望向酒架的方向,喟叹道:ldquo总觉得这日子helliphellip像是偷来的。rdquo
江怀雪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酒架那里突然一阵异动,楚怀璧刚踩到梯子最上面挑好了酒,正得意地把酒坛抛起来,梯子就骤然松动倒塌,楚怀璧脚下一个踩空仰面就倒了下来helliphellip
电光火石之间,江怀雪的眼睛几乎没来得及反应,慕云深就似一阵风一样掠了过去,飞身而起一把抱住楚怀璧,另一只手从楚怀璧腰间抽出软剑向后挥去,两人稳稳落地之时,那坛酒也刚好落在剑尖,慕云深反手收剑抱住酒坛,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江怀雪闭上眼睛,难以置信地摁着自己的额头。
如果换成楚怀璧,他不会惊讶,楚怀璧本就是不出世的高手helliphellip可慕云深,天下人谁不知道他文采风流却不尚武,他认识慕云深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他会武功helliphellip遑论如此高绝的轻功helliphellip
这一天,实在是将江怀雪古井无波的内心又搅乱了一阵。
楚怀璧却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么大一个人却孩子似的抱着慕云深的腰道:ldquo啧,你倒是不偏不倚,都这种关头了,还要把酒也接下来。rdquo
慕云深捏着他的后颈扯开他,抱着酒坛打量道:ldquo这可是我酿了一年半的,下次我只接它,你自求多福。rdquo
大家终于心思各异地吃上了这顿饭,慕云深客气问道:ldquo小兄弟?你怎么会晕倒在山里呢?有什么我们帮得上的吗?rdquo
江怀雪思考了一阵,斟酌道:ldquo我是来找人的,我已经在武陵大庸一带找了很久。rdquo
ldquo哦?你要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rdquo
ldquohelliphellip他是个很年轻、很厉害的大夫,大概三年半前,他在荆州北边的小城出现过。rdquo
ldquo唔helliphelliprdquo慕云深思考道:ldquo我们来这里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这里人迹罕至,即便附近有几个村落,也都是久居于此的村民helliphellip而且方圆几十里之内,很缺大夫,大夫在这里是很受尊崇的,如果他来过这里,没道理没人听说过helliphelliprdquo
江怀雪食不知味地咽下一口饭,认命地点了点头。
慕云深于心不忍道:ldquo你也别灰心,我们与人交往甚少,消息难免闭塞,不见得就真找不到。你先吃饭,等吃完了你同我们详细说一下,我们也帮着留意helliphelliprdquo
两人交谈间,旁边的楚怀璧不动声色地瞥了江怀雪一眼,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饭碗,他放在桌下的手从腰间摸出一枚玄铁戒指,那上面是散着寒光的ldquo江rdquo字。
第148章
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但江怀雪不想多打扰他们,更不想给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带来不确定,他谢绝了慕云深的客气挽留,极力要走。
楚怀璧对他的态度远算不上友好,每次看向他的时候浑身都写着ldquo还不快走?rdquo,不动手已经不错了,毕竟他的存在本身就给楚怀璧带来了极大的不安。
江怀雪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慕云深好心去给他准备吃食水囊,楚怀璧突然在他身后,幽幽道:ldquo你要去哪?rdquo
ldquo继续找。rdquo江怀雪平静道:ldquo找完了这里,再去找其他地方,一直找下去。rdquo
楚怀璧皱眉道:ldquohelliphellip你这是何必呢?你那三妻四妾的,有的是人上赶着喜欢你,你却在这扮上了苦情戏?当初西泠园你什么面目我可记着,你这是在演失去了才懂得珍惜?rdquo
ldquo我不是失去了才珍惜。rdquo江怀雪凄然笑道:ldquo我一直都很珍惜。rdquo
ldquo西泠园那时,我受药物影响,神智失常。我不是替自己开脱helliphellip我有很多错,有很多自以为是的时候,但我对他的心,从来都是真的。rdquo
ldquo我曾经自视甚高,但于情爱一事之上,何等幼稚拙劣。是他让我一点点懂得爱人,一步步深陷其中,我好像终于学会了,他也不在了。rdquo
ldquo除了他,我没爱过别人,也不会再爱别人。rdquo
江怀雪这些年一直疲于奔命,但心里这些话却不愿示人,没有人会真正理解,只是平白显得矫情可笑。
他与楚怀璧算不上朋友,甚至有些不睦,但在这人面前,他反倒终于吐出几句真心话。
楚怀璧喉头动了一下,半信半疑道:ldquo你是认真的?裴书锦对你这么重要吗?rdquo
江怀雪哑然,他收敛倦意,郑重地抬起眼睛,纵然布衣落拓,贵气不减当年。
ldquo裴书锦之于我,如慕云深之于你,你说重要吗。rdquo
楚怀璧眸光微动,他扯了扯嘴角,但很快恢复如初,看江怀雪已经收拾好了衣装行囊,他拿出那枚玄铁戒指道:ldquo物归原主。rdquo
江怀雪一愣,不可置信地接过戒指,皱眉道:ldquo这helliphellip怎么会在你手里?你真的和惊云楼还有联系?rdquo
ldquo说来话长。rdquo楚怀璧不安地往慕云深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而后意有所指道:ldquo你的戒指帮过我不小的忙,我还你一个人情,告诉你裴书锦的消息。rdquo
来自于楚怀璧的消息,而且是他思忖后郑重告诉自己的,那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巨大的惊喜瞬间砸中了江怀雪,原本死气沉沉的人骤然就好像活了过来,连那布满血丝的眼眸都泛出清澈的光来。
那副样子让铁石心肠的楚怀璧都感到心有戚戚,他移开视线,简明扼要地解释道:ldquo当初慕家危局,我亦无心江湖之事,召回惊云楼一干人等,交权给无极门后惊云楼就此解散helliphellip但惊云楼横行江湖多年,兄弟们有自己的规矩,已经接了的任务无论如何也要做完,其中也包括替你送还戒指给裴书锦。那年十一月中下旬,我送葬终南山路过洛阳,看到有楼中人活动的标记,师兄死而复生我需要有人帮我瞒天过海,便联系了他们,没想到他们来洛阳正是来找裴书锦的,彼时书锦不知是何原因,已经神智不清了,我便偷梁换柱,将他送上了终南山,而我和师兄helliphellip自此隐姓埋名,绝迹江湖。rdquo ', ' ')